【黑蓝】问鼎天下88-几曾着眼看侯王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贰卷：剑指江湖
第捌章：几曾着眼看侯王1
扬州，建康，骠骑大将军邸。
岚离借帷帽掩盖，窥视角落的阴影，有一名黑衣人箕坐于彼。
那人披头散发，戴着个凶眉恶目两颊雕螣的暗金色铜面具，项下悬了九个拳头大小白皙锃亮的骷髅头。不仅如此，这人膝边还盘着一条长近半丈且黑白纹相间的双头蛇，那蛇探出它诡异的两个脑袋望向她，两个脑袋同时吐了吐信子。
嘶——
在座皆识得这是条银环蛇，虽然大家不明白这毒蛇怎么长得将近蟒一般粗还生出两个头，但它“剧毒，无可御之”的毒性没人不清楚。
神医的脸刷的白了，穆雪儿虽极力保持镇定，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出声询道：“这位是……世子的门客？”
司马元显颇为满意几人忌惮的模样，广袖一拂，拿起他“龙腾苍茫”的琉璃盏啜了口茶，不言。
“桀桀桀桀，”角落里的男子道，“老朽酆蜧2，一介浪子。”
“风隶？！”穆雪儿失声。
“桀桀，倥偬之辈，耽于戎马，委实颛蒙至极3。”男子引经据典，却是字字晦涩，句句难懂，“酆者，源于姬，乃周文王十七子子于封邑之名；蜧者，则是出于‘夫明镜便于照形，其于以函食，不若奴革，牺牛粹毛宜于庙牲，其于以致雨，不若黑蜧4’——如此解说，明否？”
“酆老之名，峥嵘不凡。”岚离接口，心下暗惊。
哑之声，她自负听过不少：跳跳的声音是哑的，哑而尖；马三娘的声音是哑的，哑而媚；黑心虎的声音也是哑的，哑而沙；但她从未听过酆蜧这样哑到极致近乎于喑的声音——竟不晓该如何形容这冷涩诡谲更不似人音的嗓子。
听到岚离出言，穆雪儿才想起今日造访司马元显的目的所在，遂道：“世子，家父于世子诞辰献上的圣蓂荚可否借我们一观？”
司马元显撂盏，古井无波地诘道：“借？疏影县主，只怕是抢罢？”
这是……对穆雪儿施威？可会稽王和灵山门不是一派的么？
还是说，骠骑大将军和穆雪儿串通好了演这场戏，更早知道她和逗逗对圣蓂荚志在必得！？除却无相、玄清、七剑中的虹猫、蓝兔和逗逗三人，只有她索生门里的四个属下才知此事……她不敢细思，转而想角落里箕坐着的酆蜧。
这老头的名字忒也诡异，姓喻阴间，名指神蛇，而他的行为和他的名字一样莫名其妙——说酆蜧不是司马元显的门客吧，他明知他们有要事相谈却不离开；说酆蜧是司马元显的幕僚吧，他装束态度均不像，但司马元显对他极为恭敬，且穆雪儿似乎真的不认识他。多了个酆蜧，司马元显对穆雪儿的态度又十分不同寻常，岚离忖道，她原先定的法子是使不了了，与其坐等他人发难，不如率先装疯卖傻，逼他们暴露自己的目的，再见招拆招。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5。”岚离虚弱地赞道，“本门主广闻世子治世之英名，大晋民富国强，想来世子不会与我等区区薄愿横加计较。”
司马元显神色古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诗确是祝颂的好诗，但谁人不知他跟他爹司马道子聚帛敛财，从未关心过百姓，这赞语听到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抱歉，是本门主提错了诗，但本门主还有一句：‘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6’。”
嗯？这索生门主还敢拿诗拐着弯儿地讽刺他的华服越了礼制，该被扒下来？！
见司马元显看她的目光愈发不善，男子的声更弱更小了：“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佻，君子是则是效7。”
好啊，这索生门主不止嘲他，连酆蜧也跟着一道被讽刺了？！
“狼踬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8？”
“硕鼠硕鼠，无食我9……”
穆雪儿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就连一直试图不出声的逗逗也是满脸的忍俊不禁。
“放肆！”司马元显拍案而起，怫然色变。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10。”酆蜧突然出声，喑哑之音令二人笑意顿收，亦令司马元显冷静下来，“索生门主，汝乃贵族之首，不懂中原诗赋就莫要乱用，否则见笑于大方之家，讥的不是汝，是汝辈全族。”
“酆老教训的是。”岚离装傻到底，有点惴惴亦有点感激地应道。
“老朽听闻索生门下走南闯北，见识极广，想必索生门主博闻强识，必晓当世独一无二的‘暗影’。”酆蜧复道，意有所指，“桀桀，若以此奇珍换圣蓂荚之异宝，世子又怎么会不换呢？”
岚离一懔，懔于酆蜧的弦外之音，更懔于穆雪儿由浅转浓的眸子。
冗长的沉默伴着酆蜧桀桀的笑，更显沉重。
逗逗极为担忧，欲传音又担心被这里懂武功的人发现，徒增变数，却见那黑色的皂纱颤也不颤，同其主似的沉稳内敛，隔去了所有或好奇或恶意或急切或担忧的目光。
“酆老，本门主敬你为长，可提及他族丑事，绝非长【和谐】者所为！”男声仍弱，但一字一顿间极显其一门之主的气势，“蛊神私奔及暗影剑主雪弥辰乃蛊苗一族之禁语，望酆老莫再提及！”
若非场合不对，逗逗几想抚掌而叹。
酆蜧既出此言，想必觉察了什么，再看看穆雪儿那根本遮掩不住的迫切，看看司马元显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兴致，当知暗影剑对三人意义重大。虽说言父母非于礼不合，尤其晋自开国便以孝治天下，岚离所为堪称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她这句完美地堵住了他们再次发问的可能，又暗示了自己毫不知情，极符合索生门主的身份。
紧接着，岚离又道：“若以举世无双的奇珍换圣蓂荚，世子换否？”
司马元显狭目一亮，却暗瞥了酆蜧一眼，有些犹豫，见酆蜧颔首方道：“若当真是能和‘暗影’比肩的稀世奇珍，有何不可。”
岚离站起，说道：“好，来人。”
榆门大开，逐浪垂首捧着过肩长的匣子无声而入。
岚离接了长匣，挥手令他退下，直视骠骑大将军道：“世子曾闻无锡顾长康11乎？”
司马元显似笑非笑道：“顾长康三绝傍身，谁人不晓？但他……不是素与桓南郡为善么？”
“那么世子必知顾长康工于书画，曾被谢安石赞为‘苍生以来未之有’，其画凝神于睛，笔劲紧凑连绵，势如风趋电疾，意存墨先，画尽意在12。”岚离不理司马元显话外之音，单膝跪倒，举匣过顶，柔柔说道，“今竭毕门之财，得顾长康《洛神赋图》，纵八尺有余，横十七尺三寸，索生门以是予世子，唯求圣蓂荚！”
“索生门主若献图而非换图，”司马元显把玩着手心里的琉璃盏，余光瞥视诸人，随口道，“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13。”司马元显问得快，岚离答得更快，“蒙世子青眼相加，然本门主身患顽疾，亦逍遥惯了，若奉于世子侧，恐污世子万金之躯。”
气氛陡僵。
“桀桀桀，世子，圣蓂荚于老朽可有可无，老朽不要也罢。”酆蜧打破僵局，起身，双头银环蛇顺着他黑色的长袍爬上盘踞，尾勾其腰腿，双头偎其两肩，“素闻‘大才槃槃谢家安14’，得他之赞，足见顾长康画技通神，其《洛神赋图》诚为世之奇珍，可换，可换呵。”
酆蜧行至岚离身侧，伸臂，那双头银环蛇矮身甩尾，黟流蜿蜒，钻入岚离的皂纱，吐出两条冰凉的信子舐了舐她的左右耳垂。岚离僵硬着一动不动，眼前是两个黑白相间的蛇头和紫红色的信子，余光从下往上看到她左前方的怪人项上挂了九个灰白干裂泛着诡光的骷髅头，面部戴着的暗金色铜面具龇着尖逾半寸的巨齿，两颊雕刻的螣蛇展白翅喷黑云，再上则是乱七八糟张牙舞爪的发丝下两个铜铃大小的黑洞，洞中似有黑气冒出——戴着铜面具的酆蜧有如无间地狱里爬上来复仇的恶鬼。
酆蜧、银环蛇和那些个骷髅，前后上下林林总总二十四只幽深难测的眼涌出腾腾黑气牢牢盯着她，就在她即将撑不住的一霎，黑气忽收，蛇慢悠悠缩出她的皂纱，盘回到酆蜧身上，而酆蜧用他那特有的笑法桀桀地乐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门打开，扬进一室隐着秋菊之香的清风，岚离方觉背后涔涔发冷，几层衣服竟全部湿透。
她甚至记不清是如何拿到装在锦盒里的圣蓂荚后与司马元显拜别的，记不清是如何答应疏影县主以厚利为交换为灵山门留意暗影剑主之事的，记不清逗逗是如何跟逐浪与乌鹊会合，把她拉进客栈住下，给她切脉喂她汤药的，她眼前全是螣蛇、骷髅和两条在空中吞吐不停的蛇信子来回飘飖，耳畔回荡着酆蜧的传音，男声朗朗，叮咚如溪：“以为戴着隔绝他人内力的皂纱遮掩你那阿修罗之颜，便可以不用易容了么？真是天真哪，暗影剑主兼苗疆蛊神——雪岚离。”
【注：1章名借句朱敦儒的《鹧鸪天·西都作》；2酆蜧，音“风隶”；3倥偬，忙乱，指事情纷繁迫促，颛蒙，指愚昧；4借句《淮南子·齐俗训》；5借句《诗经·小雅·鹿鸣之什·天保》，此处褒义贬用；6借句《诗经·国风·豳风·九罭》，此处褒义贬用；7借句《诗经·小雅·鹿鸣之什·鹿鸣》，此处褒义贬用，“佻”与“恌”通；8借句《诗经·国风·豳风·狼跋》，毛诗以为褒而今人多以为贬，此处以狼喻人，贬用，“踬”与“疐”通；9借句《诗经·国风·魏风·硕鼠》，此处以鼠喻人，贬用；10借句《诗经·国风·唐风·蟋蟀》，本意以蟋蟀喻人享乐不忘本职，褒义；11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348年—409年），晋陵无锡人，博学多才，时人称之为三绝——画绝、文绝和痴绝，是“六朝四大家”之一，凡作画，意在传神；12化用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13借句阮籍的《咏怀第三》；14借句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赏誉下》中刘孝标的注引《续晋阳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