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162-空费心机不庇身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叁卷：称霸武林
第贰拾章：空费心机不庇身1
钱若再次点了大奔的穴，将信将疑地吩咐他眼中的钱潜送他眼中的蓝兔回屋，拖着大奔去找钱夕。
酆蜧穿着钱潜的衣服，踱至雪岚离面前，传音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我的蛇又死了，所以我换了条蛇。”
雪岚离墨眸澹澹，没有理会酆蜧。
“它是条半余丈长的白锦蛇，体粗如臂，通体若雪，但眼睛极黑，仿佛它身上所有的黑暗都藏在那双讳莫如深的瞳仁里，它强壮、有力却温顺——我最喜欢驯养这样的蛇，它永远不会自负手段高明，便妄想去掌控它无法掌控的人。”酆蜧不以为意，俯视她别开的眼睛继续道。
“你不怕我，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就算我杀了你，你也有办法魂归暗影，重新捏住你的父亲令我投鼠忌器？那如果我告诉你，除了阴阳降头草，我还在这里面藏了鬼降和其他东西呢。”酆蜧抚着雪岚离的脸颊，教她望向他，他催动阴阳降头草往她左臂扫去，满意地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慌乱，“小修罗，你不必再担心暗影剑反噬了——你瞧，我这就叫‘以德报怨’。”
剧烈得令人窒息的刺痛自雪岚离的胃中袭来，锥心蚀骨，阴阳降头草在她左臂内纠缠、扭曲、延伸、奔腾，代替了她的经脉。被铁链高高吊起的衣袂中黑光骤起，滚滚如涛，可她没有运起暗影黄泉。她眼前疼得发黑、脑袋疼得发懵，险些落下泪来，差点以为她会就这么疼死过去。
一阵迅疾的叮当脆响兀现，雪岚离并不清楚暗影如何破袖而出，只朦胧瞧见暗影把铁链斩得坑坑洼洼。桎梏着她的铁链终于松动，她被绑得麻木的双臂和暗影同时坠下，暗影黑气散去，剑尖朝下钉入地面。
锵！
痛感消退。
她没管暗影，左高右低地举起双臂，她的右手又涨又麻，动弹不得，但左手伸缩自如——她的左手已失去知觉，和暗影剑的联系也中断了。
酆蜧屈指掐诀，雪岚离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复一明：酆蜧揪出了她的灵魂，她瞅见自己顶着蓝兔容颜的身体昏倒在地。
随后，酆蜧从地上拔出暗影剑翻来覆去地研究，一面研究一面继续自言自语：“这世上最荒谬可笑的事情，大抵就是当你认为自己知道了一切，而事实上，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灵魂与躯体彼此相悖的话，人还是人吗？”
雪岚离张了张嘴，意识到她说不出话；酆蜧冲她摆摆手，她身子一轻，短暂地眩晕过后，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除了头晕，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她没有运内力，但不算脸颊与脖颈，她甚至不再感到寒冷。
雪岚离试着迈步，唯觉身轻如燕。
“你刚刚想说……”酆蜧望向她。
雪岚离隐晦地用看疯子的目光看了酆蜧几个呼吸，左手背在身后捏了个剑诀，回传道：“没料到你如此好心……所以忘了。”
酆蜧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毫不设防地递来暗影剑：“何须诧异，倘我愿意，你在我身边消耗内力也可比原先少得多。”
雪岚离垂目，勉强收回“你是不是给谁打坏了头”的眼神，伸出左手接过暗影剑。暗影剑中法阵犹在，她无知无觉的父亲和百无聊赖的竹妖一同好端端地躺在里面，她回忆酆蜧说过的话，开口道：“人无论有没有灵魂，都不是一条可以拿来驯养的蛇。”
“是吗，我却认为他们都是蛇，因为他们都有七寸。”酆蜧理所当然地应道。
“哦，莫非你没有七寸？”雪岚离回视酆蜧，目中讽意隐约，她发觉酆蜧其实和穆鸷很像。当初她在骨牢算不清穆鸷的心思，现在她也猜不透酆蜧的想法，她本认定酆蜧莅临天狼门再次威胁她并使出杀手锏是为了夺取暗影剑，然而现在这个人一本正经地和拎着暗影剑的她在天狼门不知名的冰潭上讨论……蛇？
“你从未见过历尽磨难后苟延残喘的蛇，它被捏过太多次七寸，但它没有死去，故而它头颅之下——惟剩一片模糊的血肉。”
暗影斩断的铁链垂在半空，被夜风吹得摇摆不定，铁链下的冰湖借着漫天辰辉与天狼门遥远的灯火反射出静谧的幽光。雪岚离与酆蜧离得很近，可她意识到酆蜧的黑眸里没有她的影子：酆蜧目光虚幻，面色略有些颓淡，似在遥望她湛蓝锦衣之下的森森寒霜，又似在遐瞩已被盖棺论定的前尘过往。
凉薄的微芒坠进他玄色的眼睛，群星般此起彼伏地闪烁着，宛在追忆那些被史官一笔带过的刻骨铭心。
——非吾辈之错，道错耳，是以吾辈与众不同，是以吾辈屠戮成性，是以吾辈孤寂如许。
是谁在喁喁低语，又是谁的心，曾毫无理由地为之一揪。
雪岚离懔然回神，她慌忙忽略酆蜧，捡起帷帽掸了掸，夹在右腋下，边往外走边琢磨怎么继续伪装蓝兔：首先她得决定无主的暗影剑藏在哪里为好；其次她要考虑如果酆蜧杀了钱潜，又不继续装下去，她要怎么表明自己对钱潜的失踪全不知情；再次暗影剑划破的衣服与劈裂的铁链和地面也需要借口……
被阴阳降头草整个裹住的胃里，黑气缭绕的草向上蹿了蹿，本命蛊闪着黟光，开心地啃食草叶，好像一只躺在大米缸里混吃等死的硕鼠。
“小修罗，为何事到如今你仍执迷不悟？”
雪岚离停住脚步。
“你是未尝觉察，还是谎言说得太多，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
雪岚离一动不动。
“让我帮你回溯一二，倘我没有记错：当年蜀中唐门是你屠的、江南听雨楼下的遍地饿殍是你放水淹的、比武招亲是你建议蓝兔举行的、莎丽的右臂一度被废是你放任马三娘下毒的、百草谷的碧血真情七叶花是你逼蓝兔放血采的、黑小虎虹猫蓝兔被困冰壑是你连累的、冥教教主的贴身护法狂刀和怒剑是你杀的、黑心虎败于七剑合璧前是你重伤的、十里画廊的书生是你宰的……甚至连你复活的黑小虎也是死于你手。”酆蜧放轻了声音，缓步走到雪岚离身后，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对她耳语道，“呵，为何你觉得冥教的新教主和长虹的新剑主会对这样的你毫无嫌隙？就凭你做过的那些事吗？”
雪岚离无言以对。
她还清楚她在达安面对雪儿的暗器时，因私心隐藏暗影剑主的身份，没祭出暗影剑为达安挡下攻击；她还清楚她在桓玄与朝廷剑拔弩张时，因私心扶持桓玄，导致晋朝衰颓，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令江湖儿女辗转奔波；她还清楚她在达成与雪岛上人无相的交易时，因私心有所保留，没有及时治愈阿木，又与黑小虎合谋杀害阿木的母亲，并以此为挟引而不发；她还清楚她在灵山门跟穆鸷对峙时，因私心再次没尽全力用出戮影斩，反把牛旋风、空曜、达达、雪晶和莫仇丢在牢里，间接促成莫仇自戕；她还清楚她在七剑、索生门、冥教和灵山门决战前，因私心和酆蜧暗通款曲2，又按兵不动，确保自己如果活下来，能拿到一颗灵兽内丹……她也清楚隆安五年至今，她为了疏导越来越重的杀意，在芸珏的遮掩和桓玄的帮衬下，曾让多少可能被特赦的、等待斩刑的犯人瘐死3狱中。
她素来明晰自己无可转圜的本性，但酆蜧的话依旧教她一阵恍惚，她的心脏陡然紧缩，似被狠狠攥住，疯狂地捏出血来。
“……你胡说些什么！”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荡在无穷的黑暗里，她可以拽下酆蜧的手，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忽然意识到她有些恐惧，她恐惧酆蜧即将说出的话，恐惧酆蜧即将点破她欺人的自欺，正如她恐惧即将刺穿黑暗的光明。
“隆安三年，当你还自称为‘岚离’时，你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句子，连腔调都没有分别——小修罗，你看见以万物为刍狗的上苍为你写下的‘证明’了吗？”酆蜧愉悦地悄声道，“你不会视而不见吧，就像七剑合璧那天，你在十里画廊的百草谷，仅凭黑小虎没有呼吸就判定了他的死亡。”
“休要信口开河！他的尸体已被收殓且他的魂魄几乎散开，他切切实实是死了！”雪岚离猛地挣开酆蜧，她转过身瞵视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道。
“瞧瞧你自己，又来这一套，你把全部罪责推给冥教、推给马三娘、推给穆鸷也推给我，甚至在心里偷偷埋怨并暗示别人不信任你、不关怀你，仿佛只消如此，大家就会因内疚而忘记——其实那些全是你做的。”酆蜧瞥了瞥燃起熊熊黮焰的暗影剑，复凝望雪岚离黑得像永夜的瞳仁，他嗤嗤地低笑出声，微眯的明眸中泛起妖异的波澜，“无相为雪弥辰算命时，曾言‘施主四位弟弟亡命之时，暗影剑主必定在场’，回想一下你自己吧，你父母、狂刀、怒剑和黑心虎都是在你眼前死的，你真的相信：独独黑小虎没有死在你面前？”
“不要说了……”
“隆安元年的八月十五我也在百草谷，正值冥教禁卫堂的两位副堂主率嫡系叛变冥教，然后你过来了，你打开被空曜一直护着的木棺探查黑小虎的呼吸。我不知道你当时依据什么做的判断，至少我的显灵蛊告诉我黑小虎的内力集中于躯体的头颅、颈项和胸口，试图唤醒他的生机，而死亡的人体内不会出现此类现象——他只是心脏停跳，并没有逝去。”酆蜧挑眉，不退反进，曲身在雪岚离的耳廓徐徐道，“不过，既然你的亲眷全在你眼前死过一遍，你倒毋须再顾忌此事。”
谁说都死过一遍，还差着一个呢……
溪流潺潺，两袭胜雪的白衣彼此重叠，他温和的黑眸里闪烁着隐忍而包容的浅笑，她冰冷的黑眸里蕴藏着餍足而残酷的狞笑，她的手里握着黝黑的剑捅进他的胸膛，极慢地拧动着。
他们站在血色溪流的源头：那是与暗影无涉的、来自灵魂自省的杀意；那是与诅咒无关的、来自无常命运的恶意。
这个画面定格在雪岚离的脑海，她眸中盛着满溢的悲哀与迷茫。
半晌，雪岚离才反应过来，她略一眨眼，勾起个讥讽的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她舞了个腕花，反握杀机隐现的暗影，错步旋身侧对酆蜧，横暗影于她和酆蜧之间，“你呶呶不休4地讲了这许久，仍是为了上一代暗影剑主，你都使出了阴阳降头草……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5——坠茵落溷，非风不公，实天地不仁耳。”酆蜧暗眸转深，眉梢眼角竟露出同病相怜的神色，他嘲弄地哂道，“你既不愿信，我便在此作陪，且让你见识一番：这世道，究竟能荒唐虚妄到何种地步；这苍天，究竟能残忍刻薄到何种地步。”
【注：1章名借句仇远的《书与士瞻上人十首》；2此处仅指隐瞒别人，私下里进行沟通或接触；3瘐死：囚犯在狱中因饥寒而死，也泛指在狱中病死；4呶呶不休：指唠唠叨叨，说个不停；5借句《梁书·儒林传·范缜》，坠茵落溷出自此典，指花朵飘落，有的坠在席垫上，有的落在粪坑里，比喻境遇的不同，取决于偶然的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