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79-死去元知万事空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壹卷：峥嵘岁月
第柒拾捌章：死去元知万事空1
“不是说你的所作所为俱有你的考量吗，不是说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吗！？”环顾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的竹林居，紫氅王者压抑着怒气，冷声质问道，“而你又在做什么，杀害七剑么！？”
黑小虎恭谨地回道：“父王，事出有因，长虹剑主练成了天地同寿剑法，且马三娘已经叛变，七剑合璧无可阻挡，孩儿担心父王……不是七剑合璧的对手，不如先除掉他们，即使父王得不到麒麟血，孩儿也会为父王搜遍全天下和灵泉宝玉一样的奇珍异宝……”
后头的话黑心虎没有细听，他只听见了“得不到麒麟血”这六个字。
——属下不明，少主动用此毒是否有什么私心，毕竟麒麟血这等圣物……
黑心虎不愿回溯，可鲁依华的字字句句不可抑止地在他脑海中回响，连带着那些久远到几乎忘怀的记忆尽数重现。
——义父，你夷了小鹿的全族，又怎么能指望小鹿会为你摘来月魔花呢？
他仍记得那个幼年夭折的女孩，她报仇无果后将月魔花一并摧毁。
背叛，被背叛……
——我父早殁在你黑心虎的宏图霸业之下，豺锋在你眼中不外乎是黑小虎那无能少主的替身罢了……豺锋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要让你黑心虎也尝尝失去至亲之痛！
他仍记得他寄予厚望的少年旦夕造反，少年的脸上挂着嗜血的笑意，每梦入魇，其恨不绝。
背叛，被背叛……
——从今往后，阿岚愿终生追随教主，为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藏剑五载，只为今朝，风驰电掣，青龙降魔！
他仍记得他最得意又最防备的两个属下恭顺地为他所制，却联手骗过了他，致他重伤。
背叛，被背叛……
——我知道你们对五弟的事心存芥蒂，只求你们看在当年义结金兰的份上，在我去后别把这份恨意转移给阿岚。
他仍记得他杀死了雪兄唯一的妻子，“同室操戈”的卜辞被无情地应验。
——十年了，你的黑心煞掌又精进了不少啊……早在十年前我心已死，然大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他仍记得他心目中唯一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知何时却变作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望经君之手令乱世烽火永竭，就如素白的晴雪，再不染一丝血腥，可惜我……终归是看不到那般盛况了……
他仍记得馨梨阁里倒在遍地梨花上的女子，那是他想守护一生的挚爱，却因为他英年早逝。
他早晚会背叛那些珍视之人，然后当他内疚和懊悔时，再被那些珍视之人背叛。
小鹿、豺锋、雪岚离、跳跳、雪弥辰、白猫、白梨……还有更多更多他记不清名字的人。
背叛背叛背叛背叛背叛……
他的生命里充斥着背叛，惟余疲惫。
被背叛被背叛被背叛被背叛被背叛……
他的生命里有着和背叛同样多的被背叛，惟余绝望。
虎儿……他已不敢信他，更无法信他。
因为宏图霸业，所以他要淡漠冷静，因为淡漠冷静，所以他要孤孑无情，这是霸主的必须，也是霸主的悲哀——他无法改变这些，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些。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信自己。
因此，虎儿是否控制七剑合璧后囚禁了麒麟，是否把持了冥教大权，是否想谋逆夺位都不再重要，身为雄霸一方的冥教教主，他黑心虎……只有一个选择——
不知是因雪岚离而振的惭愧，是由豺锋而兴的猜忌，还是明白他深中血魔疯癫大位不保而起的忐忑，当黑心虎回过神来，对过去的逃避也好疚悔也罢，种种挣扎化作无边的愤怒已然踹了出去：“你这个混账！孤看你是存心想废了孤的大业！你滚回黑虎崖——孤王没你这个儿子！”
这突如其来饱含内力的一脚黑小虎避无可避，左胸撕心裂肺的疼并不严重，这种程度的伤他早已习惯，只是他心中一凉，似乎所有的坚强忽然都不再存在，只剩苍白的死寂。
他行差踏错，废了父王的大业……亦成为了父王所厌恶的弃子吗？
父不以他为子，妹不以他为兄，所爱者亦慕他人。
真是……短暂又可悲的一生呵。
任凭他如何挣扎，到底……都弃他而去了么。
他早该知道，蓝兔和雪岚离都离开了，父王给他的温暖也会像暴露在外的血液般，迟早冰冷——冷得能冻结他内心深处所有残存的感情。
其实，她们两人与他走上敌对之路是可以想见的，要让他从父王和她们中选择一方的话，他永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背弃并伤害珍重之人的悲伤他独自承受，却始终无憾。
……如今？
他未解释只言片语，伸手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
温热的血在他手背上逐渐凝固，逐渐冰冷。
他明晰，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抛开身份真心理解他、信任他……关心他。
他分明仅是父王称霸的棋子，为何竟会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恸？
大抵是棋子出现了妄想……又因现实把妄想击成粉碎吧。
“是我……僭越了，我还想让您在迷魂台考校我的武艺，恐怕再不可能了吧……父亲。”
惆怅呢喃间，他瞥见他亲自下令布置的炸药阵，刹那间好像知晓了自己的归宿。
无休无止的算计、杀戮、冷漠、猜忌……够了，他累了。
而且，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他在乎的人死在他面前，蓝兔也好，父王也罢，他统统承受不起。
就让他任性一次吧……最后一次。
黑小虎整整衣冠，聚起全部力量推开他的父王，坚决地飞驰过去。
他的心在一瞬间平静下来，他甚至想到，将来后人评价他的自戕时，有人会认为他以死明志，有人会认为他为情而殇，有人会认为他嫉贤妒能，有人会认为他自取灭亡。
不是谁都能懂他……不过那又如何？
问心无愧就好。
追溯平生，他儿时为母后放弃习武，长大为父王征战沙场，后来为雪岚离掩饰包庇，又为了蓝兔屡次两难，想来可笑，堂堂冥教少主唯一能够不受人制去随心抉择的——竟是他自己的死法啊。
耳边轰鸣声骤涨，温热的血向身外疯狂地涌动着，无可转圜地流逝，他却微笑地沉睡在厚实的土地上，笑容格外平静安然。
原来，尚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过，他突然觉得有点后悔。
他不曾向父亲喊一次爹；
他不曾冲母亲撒一次娇；
他不曾对岚妹道一次谢；
他更不曾……蓝……
若有来世，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虎儿，你不要……”
黑心虎在黑小虎推开他时猛然明白了他的儿子想干什么，他转身去拽黑小虎的披风，但黑小虎头也不回地放出天冥乱舞的内力屏障将他阻住，连他的声音也传不过去。
他不停释放自己的内力，可是没有用，黑小虎的内力比他的更凝重，更炽烈。
他的儿子用出了寂灭之力，预示着其斩钉截铁的行动，更昭示着其不容动摇的决心。
“你不要……犯傻……”
——不，我不想要麒麟血，我想要的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这只有您的冥教可以给我。
黑心虎颓然放下手，他竟然忘了，他见到马三娘第一眼便看透的东西。
益州，云顶山巅。
鹰啼哀戚，盘桓天穹。
“芸珏，玄鹰曾两寻阿岚而鸣，”雪岚离面覆皂纱，身着黑袍，她步出屋门，淡淡道，“一者少主被伏击重伤，二者少主夜醉天门不归。”
芸珏喟道：“门主欲往，属下焉能拦阻，只盼门主带上乌鹊以防万一。”
两人并肩立于门前青石，黑袍踽踽独行，绯袍遥遥目送。
玄鹰见着雪岚离，再撑不住，登时坠落。
“……何至于此！”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雪岚离亦难掩惊讶，冲上前一把接住玄鹰，观其身长羽翛翛，翎杂且乱，腿、腹、尾皆有烧灼之伤，遍体狼狈。
雪岚离沉下脸，命芸珏寻人医治玄鹰，召来乌鹊立刻出发。
湘州，十里画廊，百草谷。
“教主倾全教之力给少主复仇，决定力战七剑，教主撤掉了少主安排的所有攻击，让我们分为两队，一队埋伏好，待七剑合璧后放火箭杀了全部持剑之人；另一队也就是我们，由护法带领护送少主的遗骨回返黑虎崖。谁知还没走出百草谷就遭遇了许多持刀之人，我们和他们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见我们有不敌之势，护法特令我去求援。”冥教弟子仓猝地说了一通，方觉那散发出无穷冷意的人杳无踪迹。
最后，雪岚离在一片焦黑土地的中央发现一片全是刀伤的尸堆，草木深幽处栖着未经雕琢而质地粗糙的棺材。
她推开棺材，望着棺内仿佛熟睡着的俊秀少年，难以置信地连退两步，停住，如风吹残叶般微微颤抖着身子。
棺内的少年浅浅地笑着，从容平和，他的长睫交织在一起，洒下一扇密实的阴影。
昔时他们在冥教的时候，他常常凌厉地抿唇或抛下孤独的背影，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黑小虎，睡颜宁静得让她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终上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全然空阒。
雪岚离僵直了身形，重重咬住自己的唇，阖目沉默。
一代天骄，就这么永远地……逝去了么？
少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复睁眸，满眼猩红，左手凭空出现的黟色短剑冒出妖邪的诡光，一层层染上不知从何处涌出的血色，短剑俶尔指向少年的百会穴，黑气包裹着丹光，汇聚出一团已有些散开的灰白，没入剑身，不见踪迹。
雪岚离收了短剑，赤眸似两汪血潭，沉沉倒映着遐远处——七剑合璧的彩柱五光徘徊，十色陆离2，通天彻地的彩柱裹着无上剑意，裹着七家冤魂屈魄的幽愤，咆哮着冲紫氅男子激射而去；紫氅男子则将背后的一切悉数染成了纯粹的瑰紫，他浑身仿佛燃烧着能将苍天炙化的紫色火焰，流星般孤注一掷地朝着七人对撞过去。
“寂灭之力……”
她盯着那片天，直到叱咤江湖数十年的枭雄被七道恢弘华丽的剑气压入山腹，在幻灭的崩裂中尸骨无存，直到拄着紫云剑找不到半个嫡系的女人，被一袭靛襦的剑客凭借出色的左手剑法轻松解决，直到一柄泛着灰白的阔刀顶住她的后心。
“死了……都死了。”
她轻轻地笑了，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幕笑了，乌鹊在她头顶盘旋，凄凉地哀唳，恍若是从亘古传来的呜咽。
“空曜，何人杀了少主？”
刀锋转而重重插入土地，黑衣刀客捂住肋下长长的伤疤喘息着，苦笑道：“不是马三娘那些死士，我就安心了。”
“我在问你，何人杀了少主。”
“哼，你与少主共事的时间比属下只多不少，怎会不知少主是怎么……亡故的。”
心生死志。
那种无望的释怀，她懂：所有的幸福与怨恨，感激与辛酸，都终止在此，都变得像鸿毛一般轻。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3——他是否就是这种万事皆空的心境呢？
朱红的眸子望着黑小虎，徐徐变回了漆黑。
他去的轻松，把不可收拾的局面丢下——她却见不得他享如此清福，执意欲把他拉回人间。
“养好伤撑住冥教，它的新教主迟早要回去。”
雪岚离俯身解下少年背后裂口遍布的披风，背起他消隐在浓浓夜色里，空曜呆愣地瞅着手中多出来的一瓶归元露，仰观乌云退开，浩邈的苍穹中呈现出一轮满月。
“原来今天……是八月十五呵。”
星掠广寒恬，聚筵叹寡言。
晦逝朔将至，遗光满人间。
【注：1章名借句陆游的《示儿》；2借句江淹的《丽色赋》；3借句《庄子·内篇·大宗师》。】
【第壹卷峥嵘岁月·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