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92-难将恩怨说前缘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贰卷：剑指江湖
第拾贰章：难将恩怨说前缘1
时过下元2，冀州灵山门总舵，天目山。
“凌云十八骑报，待寻到他二人，尸体并衣物已腐烂得不辨形貌，但观和尸体弃置在一起的阴阳刺轮，猜测应是阿风、阿雨。”一身正红色曲裾深衣的穆鸷反剪双手，不快不慢地踱着步子，“虽然已无法看出他们是被什么武器杀死的，但观他二人身体内外诸蛊泛滥，疑与益州蛊苗族有关——阿风阿雨本为灭口而去，反被如此杀害，恐怕不单单是报仇，还有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可见莫将确实找了个厉害的帮手。”
“雪儿却不这么看。”白袍女子摩挲着昆山玉制的扇柄，眸色泠泠，“他们是否当真被蛊苗族杀死暂且不论，至少雪儿不认为莫将这么个龟缩了二十年的人，突然有能力与灵山门相抗——恐怕不是莫将找到了帮手，而是帮手找到了莫将。”
“呵，他能龟缩这二十年，不过是为父想着万一莫仇煅不出黑龙剑便让他来造罢了。”穆鸷捋着山羊须，很是自得地哼道，“若非如此，他莫将一介没有功夫傍身的江湖落魄客，焉得苟延至今日！”
疏影县主面无表情地看她爹摇头晃脑，并不接他的话：“雪儿本觉得那索生门神神秘秘别有所图，但如今看来，就穆风穆雨被杀一事，索生门反是被嫁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谁杀了阿风阿雨并不要紧，为父自有计较，此仇定不会姑息。雪儿，率凌云十八骑将那莫将斩草除根才是当务之急，你可记清了？”
穆雪儿默然领命，起身拱手离去，穆鸷待她走远，对空旷的屋子悠悠道：“出来罢。”
“居然让雪儿去杀莫将，你还是老样子呵，穆鸷。”媚哑的女声响起，一位全身都裹在夜行衣里的女子现身，传音揶揄穆鸷。
穆鸷也不恼，淡淡传音回嘲道：“论起这种‘老样子’，我又怎么能比得上你……我的马姬？”
“少叫得这般亲热！灵山门主日日拘着尤物相伴，虽无红袖添香的书房之乐，亦有金风玉露的闺房之娱，哪里还会记得人老珠黄的我？”女子侧了侧身，啐道，“且说正事，‘他们’躲进了黑虎崖，那里的守戍和过去不同，变化莫测，我竟怎么也探不进去；前计已矣，当行奇招，叫你查的东西，到底查清楚了没有？你那凌云十八骑，不会耗了一个月就捡回两具不人不鬼的尸体罢？”
“雪晶美则美矣，但仅是一介玩物，我只消看她绝望的丽颜上写满愤怒和哀怨，便心满意足了；话说回来，我不叫你叫得这般亲热，又能叫谁呢，马姬？至于你所说的正事——玉蟾宫也就罢了，冥教百足之虫，夜探不易，如今失败也属正常；而我该查的东西自已查明，具体计划明日晨起再告诉你……马姬，自从你‘回来’，我便觉得你愈加动人。”穆鸷在她方才讲话时，目光诡异地黏在她身上，好似一张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听她讽刺凌云十八骑，他也不恼，直接靠了上去，将女子圈在他的臂弯之间，一手搂腰，一手抚臀，垂着眸沉沉道，“我们……许久不曾欢好了，不是么？”
“荒唐！穆鸷，你简直——”女子后面的声音被两片厚唇堵住，呜呜嘤嘤说不出话。
三更不寐，羞夜未央。
是夜，吐谷浑雪岛，冰墓。
守在冰墓洞口的神医逗逗一抬镶玳瑁檀木柄麈尾，拦下了几欲越过他的白衣男子，传音喝道：“虹猫，你也太失态。”
“我知道岚离施展蛊术需要安静，”虹猫反瞪逗逗，望了望其后被寒冰封住的洞口，传音诘道，“可你和岚离不是俱言施展‘本命回魂’之术至多五个时辰吗，何以五个时辰将罄，她仍未出冰墓！”
“此乃苗疆至高的秘术，她不肯多言，但给‘他’服用的丹丸我们仔细斟酌过用药的药量和药性，按理是断无任何差错的。”逗逗见虹猫尚听得进他的话，收手踅步道，“麻烦的唯有一点，本命回魂之术所用到的回魂蛊匿于绝险的永寂渊薮，非驱蛊人莫能寻而得之，极为难求；且其生性脆弱，喜静畏动，见人闻声辄死，使蛊术不得不中断。呵欠……你瞧，我们瞒着所有人造了这个机关，启动后将冰墓完全密封，就是为了防止万一我们行径有异走漏了消息，使得灵山门或者朝堂派人前来阻挠，不料倒拦下了帮倒忙的你。”
“那我代你守在此地，将功折过？”虹猫刮了刮鼻梁，试探着问道。
“关心则乱，想都别想！”逗逗将脸儿一扳，驳道，“你和蓝兔都不成，莎丽又容易心软，被你一求指不定就放你进去了，你叫跳跳来……呵、呵欠——”
虹猫瞅着平素戌亥即眠，熬到此刻已打呵欠打得一对眼皮快睁不开，却仍努力摆出凶相的逗逗，又摸了摸鼻翼，找跳跳去了。
此时此刻，冰墓中的岚离目瞪着一位临水赏月般悠哉游哉的黑袍男子，两两僵持。
近乎透明的酥软蛊虫在黟色的光芒里蠕动着，而它发出的柔和白光正从暗影的一团煞气里拖出个银白的魂魄——它已拖着魂魄停滞了足足两个时辰。
“小修罗纵是蛊神，也只剩一成内力了。”黑袍男子传音，声如溪流潺潺，好心好意地提醒道，“我帮了小修罗这么多，只求小修罗应我一事，便如许难么？”
岚离满面严肃，不言。
“近日我被官府和疏影县主一起缉拿，顶着重重压力，但还是将那两个死人体内塞满蛊虫，抛尸乱葬岗；我事事顺从小修罗，小修罗却借机派人调查我的过去，被我发现还不肯补偿我，不肯满足我这微不足道的请求。”黑袍男子悲伤地轻喟，扬了扬手心里草绿色的药丸，“我其实是以德报怨，为小修罗你着想啊，只是小修罗现在还不懂而已。”
岚离抿唇，暗忖道：她的确失算，这个化名酆蜧原名已不可考的家伙出奇地会挑时机，而他所言俱是事实。
在她的手下中，逐浪的隐匿和轻功堪称首屈一指，她本打算支开酆蜧，让逐浪一探酆蜧的底细，却没想到酆蜧邪门如斯，逐浪仅查到酆蜧的真实岁数约莫在四百岁前后，便被酆蜧逼得露出了马脚；酆蜧又追踪到乌鹊找来了雪岛，避开所有人突然出现，一边用蛊术隐去自己的气息不让回魂蛊感知到他的存在，一边拿不知是何物的草绿色药丸威胁她。
她不能停止施展本命回魂，一旦如此回魂蛊就会死去，但她更不能反击酆蜧或让除了酆蜧以外的人进入此间，不然回魂蛊一样会死去；而麒麟血和圣蓂荚已制成丹丸喂给黑小虎服下近五个时辰，再过一刻效用必失，即使她翻遍苗疆密林觅得第二只回魂蛊，也不见得能再找出圣蓂荚这等天材地宝——她不敢冒这个险。
草绿色的药丸在岚离面前，被白色和黑色的光芒交替笼罩，明暗交加，宛若天穹之上独自闪烁的星星。
雪岛，冰墓。
已至夤夜，冬雪悄然停下，散出一波接一波的冰冷。
岚离站在冰墓内，紧了紧身上的黑袍，看着外头暗夜中影影绰绰的一男一女，在内心轻叹：她明明在施展本命回魂前叫女子在木屋中等候的，没想到……那般大的雪，她竟站在冰墓外，如桩般钉在地上等到五更之晚。
蓝兔站在雪夜中，穿着昔日仗剑天涯时的蓝色锦衣，她没有用内力去避雪，单薄的衣物被雪水浸透，并着她腰间沉寂着的冰魄，散出十足寒意；但她全然不顾此节，只遥遥注视着男子——她忽然迈开步伐，不顾一切地踏着冰雪跑了过去，冲向黑小虎。
黑小虎被蓝兔死死搂住脖颈，他第一次发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而她抬头踮脚，就这么直直地、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脸。
他们的唇彼此贴合，鼻子顶着鼻子，他的鼻尖传来酸涩的痛感，酸涩并着雪花，并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蔓延进他的眼睛。
他没有动，她也没有动，他只觉面前的脸在雪水中热腾腾地烧着，似乎想表达出两年来一切堵滞在她心中的情怀与思念，连带着他的脸也几乎烧了起来。
他抬了抬胳膊，他想搂住她、安慰她、甚至是回吻她；但他放下了胳膊，又抬起，终于还是放下——他不该认识面前的女子，他不能认识她。
一刻钟前。
冰墓内点了盏烛台，光芒昏黄将岚离和黑小虎模糊的影子投下。坐着的黑小虎活动自己的手足，感受着躯体重新焕发出的勃勃生机，同时一丝一缕地团聚起两年来盘桓心中的愧疚与愤怒；岚离石雕般僵硬地站着，有点恍惚，背过身子不去看黑小虎。
两人皆是不语——他们，都看见了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停止你无谓的谋划，远离桓玄和酆蜧。”黑小虎率先开口，沉稳的声音撩开彼此间亘着的无形之纱，他一贯喜欢在各个方面占据主导地位。
“……阿岚告诉冰魄剑主，你饮下了逝情水。”岚离闻言，思忖片刻，试图转移话题，相较于黑小虎，她更倾向于后发制人。
“把酒映月月聚珍，置盏遗珍珍失温。
促膝告反五车裂3，美政怀石汨罗嗔4。
两朝兴亡定荣辱，一纸诏书天命纷。
昨夜星辰与君箴，莫工谋事拙谋身5。”
黑小虎长叹，并不继续逼问，也没有对她的话做出答复，却一字一顿地吟哦，吟哦出一首他酝酿了许久的七言诗。
岚离身躯微颤，将最后四句呢喃了一遍，便没了声音。
“先父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你引以为戒么，岚妹？”黑小虎静静盯着岚离，目光太深太深，他的目光令她愕然亦心虚，她别过脸，垂着眼看地。
“复兴冥教有我在，你无须为了冥教和桓玄搅合在一起，此外你不许再和那个酆蜧有一星半点的接触！”黑小虎口吻严肃地说完，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岚妹，你该做的，是弄清酆蜧给你吃了什么东西，对你是否有影响，然后尝试找办法脱离暗影的诅咒。”
“阿岚……做不到。”岚离知道黑小虎没打算瞒她，他就是要让她清楚，他和那个刚刚被她发现居然没有被暗影吞噬的竹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洞悉了她这两年的一举一动，她更知道他基本猜出了她的全部谋划，所以才说出上面这些，但她——注定要辜负他的苦心，“冥教的新教主，你觉得阿岚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事情是什么？”
黑小虎不满于岚离的逃避，亦不习惯这个极为生疏的称呼，他顿了顿，方回道：“灭唐门吗？”
“不，是阿岚让蓝兔比武招亲，还令她嫁给了猪无戒。”岚离抬眸，默默回盯黑小虎，她盯着他刹那间扩张了的瞳仁。
“这是假的，大家都清楚他们两人仅仅在‘演戏’。”黑小虎稍稍提声，在“演戏”两个字上落下了重音。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女诫》上写得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个女子完全没有给她的夫主守孝，还在杀了另一个男子的亲生父亲后嫁给了那个男子——如若这件事被翻出来，你觉得今之世人和后之青史会如何评价此二人？”岚离不为所动，两眼一眨不眨地望向黑小虎，似乎还嫌话不够重，她徐徐补充道，“他们会不会说‘男子身为冥教教主不遵孝道，色欲熏心，守孝不及三年强娶下属遗孀，那遗孀还和他本人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他们会不会写‘女子身为玉蟾宫主无贞少德，寡廉鲜耻，不清静自守反窈窕作态，夫主死后勾引冥教教主为其茶饭不思神魂颠倒’？”
岚离知道黑小虎多在乎蓝兔，也知道蓝兔多在乎黑小虎，但是……不合时宜的爱，会让人出现牵挂和弱点，继而失去一往无前的勇气，而当这份牵挂被敌人利用时——往往是致命的。
“我本以为你是借逝情水向蓝掩饰你真正的目的，原来你还有这一层顾虑，倒是我失了考量。”黑小虎怔住，轻轻地重复，不知是说给岚离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岚妹，你太悲观了，不会有那一天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岚离定定瞧着黑小虎，不期然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想起她对那男子说过的“给人希望再摧毁，却不如从头到尾都不要给”。她苦笑着暗忖，也许真的是她太悲观了罢，她也不明晰，究竟是要有多珍惜一个人，才会害怕到不敢拥有。
这条漆黑一片的坎坷之路，她跌跌撞撞走下来，已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以己度人，认为即便是黑小虎那样运筹帷幄的人，现在也无法向蓝兔许诺什么；即使他的心早已无从控制地沦陷，他也必须妥协，把心中放着的人推向光明，才能试着再度习惯一个人，在漫漫长夜中磕磕绊绊地走下去6。
“虽然当年蓝的比武招亲广为人知，但事实上知道蓝与猪无戒礼成的不外乎我们几个、玉蟾宫女、以及唐门新降冥教的弟子，唐门弟子应该无一生还，而七剑和玉蟾宫女又怎么会出卖蓝？岚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黑小虎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笃定起来，“而我，必将一统江湖，等到能护住蓝时再和她坦白、相守，也就没有谁还敢提起旧事，我们定会得到全天下的祝福，所以岚妹，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操心，停止自责、停止去背负那些不该由你背负的东西，你该做的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摆脱暗影——别担忧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喝到你……和长虹剑主的喜酒呢。”
这回，换岚离怔愣了。
她这样不祥的人……真的也可以摆脱暗影，追求幸福？
如果他们几人重来一回，命运真的会站到他们这边吗？
“可是……可是，”岚离前言不搭后语地反问道，“你不恨阿岚吗？毕竟是阿岚逼得你和蓝兔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毕竟是阿岚背叛了冥教，还帮着七剑，害死了……你不问阿岚能否复活‘他’吗？”
“岚妹，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换我做‘黎澜雪’，很有可能也会提出相同的办法；至于父亲……若是复活这般容易，你又何苦和酆蜧僵持那么久，还吞下了不知是何物的药丸？”黑小虎摇头，脸上有苦涩，但更多的是释怀，“岚妹，曾经的我看似坚强实则懦弱，因为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或是蓝兔死在对方的手中，又明白我已无从阻止，因而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先行一步……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因为想到他们会死亡而痛苦，还是因为想到自己被孤零零丢在世间而绝望；可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再探究这两代人在积年的仇恨里无止境地相互厮杀究竟是谁先对不起谁，我只想感激这重回人间的机会，只想珍惜今后活着的日子——相信我，再沉重的伤口，终会愈合在时间的奔腾里，而重振冥教势在必行，我又焉能沉湎于仇恨？”
——再沉重的伤口，终会愈合在时间的奔腾里……那么，疤痕呢？
岚离回神，远远看见蓝兔后撤了一小步，她扭过头拭去眼角的湿润，对黑小虎勉强而努力地笑了笑：“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好……遗忘了我带给你的欢愉，亦遗忘了我带给你的悲恸。”黑小虎欲语还休，但见蓝兔坚强地摇头，眼中流转着令他心动的良善，还有她一如既往的澄澈和坚定，“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会再让你为难，永远。”
说完，像是再也撑不住笑容，蓝兔低下头与黑小虎擦肩而过，然而后者一把揽住了她的皓腕，只闻他温声道：“抱歉，我忘了你，但我可以和你做一个约定吗？我们把往事一笔勾销，谁都不要内疚，觉得自己欠着对方，如果以后你我真的能……希望那时的你我是因为真心，而不是歉疚。那么，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好，我们重新开始。”
岚离的视线越过远方的一男一女，仰眺衔斗新月攀上中天的幽深夜幕，她用力吸入一股清凉舒爽的气息，带着些微愉悦地悄声道：“这场冬雪来得虽晚，可到底还是来了。”
雪花初落，润物无声，涤尽了世间飘浮久矣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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