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嫏嬛书红尘,
可怜身是墨中人。

 

【长兄】阋墙6-成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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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主长兄,附ALL空无差

*设定:朝堂架空AU,私设成山,小松皇帝,空松丞相,轻松太尉(将军),一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十四松中常侍(侍卫),椴松宗正(端王),具体私设详见序章

题记:时无外侮,兄弟阋墙。


终章:成败

【成败·苍黄翻复1】

“小松,你禅位罢。”

空松的话有如湖心掷石,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豆丁太手中的冰西瓜啪嗒掉到食案上,这响动勉强教他回神,他放轻呼吸,窥视左右:椴松背对御书房大门,明亮的光晕自他身后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使他的神情模糊在暗处,看不分明;空松瞧见一松和小松隐晦地对了个眼神,却不说破,默不作声地凝视小松;一松瞥了眼小松,上前拿走轻松的佩剑,又细细摸索一番,确认轻松身上没有武器后,从怀中取出条长绳反缚轻松的双臂;轻松任一松肆意施为,垂眸静坐于地,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十四松待一松忙完,撤步扫了个腕花2收剑,将阔剑倒悬交还左手,剑脊紧贴左臂,走到椴松右方肃立;小松昂首跟空松对望,他们锐利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谁也不肯先移开半分。

“你曾经说‘忠君是臣子应尽的本分’……空松,你不会背叛朕的,对吗。”小松缓缓阖目,弯唇轻哂,宛在劝诫不听话的孩子,随即“噗嗤”一声,近在咫尺的笑意和低沉熟稔的嗓音简洁明了地给了小松拒绝的回答,小松陡然圆睁双眸,漆黑的瞳仁牢牢锢住空松,寒声道,“别太过分了!”

小松话音甫落,轻松挣脱绳索一跃而起,掏出怀中的匕首便扑椴松。十四松反手执剑挡在椴松面前,不料轻松声东击西,脚上用力旋身冲向空松,十四松刚放下心,却觉侧旁一道劲风直刺自己太阳穴。十四松下意识用剑脊拍落袭来的暗器,定睛一看,一松两指夹着的另一枚流星镖已然掷了过来。轻松虚晃一匕唬住椴松和十四松,又见十四松已被一松缠住,遂径自飞身去砍空松。

空松和轻松的距离不远不近,这绝不是个可以无视匕首攻击的距离,但空松浅浅莞尔,不躲不闪,安然坐于原地,但闻铿锵声起,轻松的匕首被短戈牢牢架住。

不同于十四松,嫌味在轻松拿出武器的那一瞬没有半点保护椴松的意思,他甚至没有试图抵挡轻松攻击椴松的想法,他单纯而直接地护住了空松。

“哈,果然……”轻松忽而嘿嘿低笑,越笑声音越大,“哈哈哈,果然啊空松——嫌味不是端王的人,而是你的心腹。”

“臣何以过分如斯,皇帝心中当有定论,又何须诘臣。”空松说罢,偏头不瞅小松,等十四松成功压制住一松,方从容不迫地仰视轻松,赓道,“至于九原郡守……诸武将日日弹劾我党同伐异,难不成我有三两心腹这种小事,还值得身为武将之首的太尉你惊讶吗?”

喂,说出来了,就这么当着王公贵族和心腹部属的面旁若无人地说出来了,你是想要从龙之功,不是想要改朝换代,你还得当新皇的臣子呢,理智一点啊空松!

“拿着清官的俸禄,操着谋反的心”的豆丁太很为“过了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面”的好友着急,他甚至怀疑空松之所以这么放纵不羁,全是因为空松已经有“不成功便成奸”的觉悟了。

“哈?!我那还不是为了……”轻松很激动,但轻松欲言又止。

空松你瞧瞧人家轻松就晓得“彼此制衡,以安圣心”这种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么的世事洞明,多么的人情练达。

豆丁太把掉在食案上的西瓜顺手扔进椴松绘着“亢龙有悔”的瓷盘里,带着大块鲜红瓜瓤的西瓜皮遮住了瓷盘中靠右的两枚龙眼核,唯剩一颗剥了一半的龙眼,孤零零倒在瓷盘左侧。

他又拿起一小块西瓜,奇异地没有为自己同样岌岌可危的性命担忧。

“不管你为了什么,以后代替你的十四松绝对不会像你一样整天撺掇下属弹劾同僚。”空松一本正经地展望小松退位后的将来。

在究竟是王爷成功杀了皇帝抑或皇帝杀了王爷的重要时刻,当朝丞相和太尉竟像两个上学堂的童生一般争辩私人恩怨——大松国要亡了吧,绝对要亡了吧?

豆丁太吃着瓜,不忍直视地看向另一边,椴松正拿起一松打了个活扣后被轻松轻易挣掉的绳子,走到十四松制服了的一松身畔去绑一松。这也难怪,一松虽是文官,但亦有些功夫傍身,奈何他把贴身藏起的匕首给了轻松,单凭几枚流星镖,哪里打得过手执阔剑且功夫在侍卫中数一数二的十四松?

说到底,逼宫时会出现这种跌宕起伏的过程,都是因为皇帝党和王爷党全没想到自己人里会出现细作。

“如果你把事情做得更好些让人找不到话柄,即使我想撺掇下属弹劾不是也弹劾不了你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有问题!”轻松用力抽匕,然而嫌味的短戈死死别住轻松的匕首,不让他有机会刺出第二击。

“弹劾对官员积累的名声和获得的君恩都有很大的影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思想就是被随意弹劾、随意问责的官场引出的,你自己数数,现在我们的同僚中究竟有多少尸位素餐的人!”空松诚挚的双目中写满了忧国忧民。

为什么要在官场倾轧这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地方认真啊?还逼不逼宫了,你们到底还逼不逼宫了?

豆丁太捧着青青如茵的瓜皮,有点想直接打道回府,第二天再看皇帝党和王爷党之争的最终结果。

嗯……等会儿,他之前做盗民杀司仪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想法来着?

说起来,嫌味出现到椴松开始逼宫后,事情的发展仿佛有着奇异的熟悉感,似乎刚刚才见过,豆丁太忖罢,视线无意落在记录盗民杀过程的宣纸上——他的瞳孔陡然一扩。

【成败之苍黄翻复·完】

 

【成败·红粉骷髅】

食案旁的轻松和嫌味仍在僵持,这与大门旁王爷党占尽上风的局势不同,但椴松望向小松的目光依然游刃有余——他清楚轻松毕竟不擅使用匕首,伴随嫌味撞飞轻松匕首的铿锵脆响,他询道:“这样就黔驴技穷了?别开玩笑了,小松皇兄……你不是盗圣吗?”

“原来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手段很高明嘛,椴松。”小松瞟了眼嫌味横在轻松面前的短戈,神色变得严肃,而他的视线在空松和椴松的脸上来回徘徊,宛在质问空松背叛的缘由。

椴松微哂,他明白小松疑惑的理由:细作这种角色其实很难被安插在皇帝身旁。

他曾在官场和小松身边安插了不少细作,细作们跟他明面上的关系或远或近,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但这些细作除了空松、一松和十四松,无一例外地和敦一样,一经发现轻则冠带闲住3,重则削职为民4。迫于人情上的压力,小松不可能不起用所有被寻个由头罢官的官员,然而即便这些被确定为王爷党的官员复职,他们亦无一幸免地左迁到无关紧要的职位上,随即被忠于皇帝的官员狠狠掣肘打压,莫说教他们打探消息、搬弄是非,他们往往连官都做得战战兢兢,最终纷纷上书致仕5图个平安。

空松是除十四松和一松外,他在小松身边藏得最深的细作。

不,现在得剔除一松——一松完全是小松在他身边藏得最深的细作。

“你的手段同样高明,不是吗,小松皇兄?”椴松冲十四松使了个眼色,瞥向被缚后缩在墙角保持沉默的一松,反问道。

一松微微动了动被缚于背后的手指,盯着眼前几乎没入墙壁的匕首,面无表情。

十四松上前去绑轻松,可轻松焉能甘愿束手就缚,就在轻松的抵抗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刹那,小松骤然探身,动作利落地锁住空松的喉咙,他将嘴唇靠近空松因窒息而憋得通红的脸,用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的声音和煦地说道:“因为会被原谅,所以有恃无恐,但他们不了解——再温和的皇帝,耐心也是有限的。”

“先控制轻松!”椴松收了似有似无的笑,当机立断地喝道,他眯起眸子,掩盖心中喷薄而出的紧张和担忧,口吻冷静依旧,“小松,你的义正言辞只让我觉得讽刺,你真的了解过空松吗?”

小松把空松反扣在身前,诘道:“此言何意?”

“你可记得空松首次参与集议时官职为何,又坐在何处?”椴松忽然提及往事。

“仆射,坐在你左侧。”小松不假思索地答道,手指稍松。

“对,你为了表明对他的重视,虽未予他高位厚禄,却在带他回来后给了他仅次于皇族贵胄的地位;但是你从来没有看到,或者说,你从来不敢去看,你不敢去看那个平步青云的清秀男子在聪颖和才华背后,他身下的影子里藏着他心头挥之不去的迷茫和恐慌。”椴松见挣脱绳索的轻松已被嫌味和十四松箝制束缚,遂冷笑着走近小松,他控制着声音的大小,不希望他的话被御书房外的人听到,原本儒雅的腔调中凝了一丝微妙的讥嘲,“空松怎能不迷茫、又怎能不恐慌呢,那些震惊朝野的赏赐不是靠满腹经纶、不是靠战功彪炳亦不是靠政通人和,竟全是靠床笫承欢换来的——空松也是个胸怀韬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世上又有多少志存高远的男儿天生甘愿雌伏人下?”

小松张了张嘴,他依稀想说些什么,但他终是无言以对。

“因此,空松变成我手中一枚在关键时刻……足以将军的棋子。”椴松对着空松突然冷冽如霜的眼神淡淡总结,他瞅见一枝袖箭贯穿了小松的右腰,鲜红的液体濡湿了小松的朱裳,一滴一滴坠落于地,恍若泣血。

空松掰开小松锁喉的右臂,拖捂着伤口深深喘息的小松走到一松所在的墙角,抓着小松的衣领把他丢到一松身边,嫌味和十四松则合力绑好了试图用拳打脚踢来挣扎的轻松。

“把他们全放在这边吧,臣好看着他们。”空松对椴松略躬上身请示,他的行径引发了轻松的又一轮咒骂。得到椴松允许后,空松无视詈词不断的轻松,并把手足皆被紧缚的轻松丢到只绑了手腕的一松和没有被绑的小松中间,亲自为小松绑住两腕两踝。

“端王殿下,将御书房作为最终战场的决定实在太英明了!”十四松愉快地跳到书案前,捧起书案中心小松的帝玺给椴松看,“只要端王殿下成为皇帝,我们就可以集中全部力量去改变大松因为打压商贾导致官僚不断兼并土地的问题了!”

嫌味押着豆丁太走到已经显得相当拥挤的墙角,豆丁太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不用绑他,不过嫌味还是绑了豆丁太的双手,椴松回眸,见状微笑道:“大局定矣。”

空松缓缓扫视面前的四人,小松犹自喘息,轻松犹自呵斥,一松犹自缄默,豆丁太犹自忐忑,他终于安心地长吁口气,推开窗户,面对灿烂的阳光勾唇,朗声道:“逼宫的成败……从一开始便毋庸置疑。”

【成败之红粉骷髅·完】

 

【成败·掇青拾紫6】

小松喜欢开着门却从来不开窗户,不晓得这个习惯是否缘于小松喜欢密闭空间带来的安全感。

敏锐的十四松在空松开窗户的瞬间看到了对方的动作,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觉一阵寒意悄悄爬上脊背,他突然意识到御书房很敞亮、很宽阔,因为屋中七个人只有他和椴松没有窝在那个逼仄的角落——那个被嫌味从轻松手中击飞的、一松偷偷交给轻松的匕首所在的角落。

对啊,一松擅长使用匕首,而一松是背着双手被他绑的,在这种情况下,一松很有可能利用那柄匕首脱困!

十四松迅速做出不打草惊蛇的判断,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就在他向墙角迈步之际,顿觉更加明显的寒意袭来,几乎激出了他的鸡皮疙瘩——不,不止是寒意,那是棱角分明的寒光。

“豆丁太,你知道吗,今天玩的盗民杀获胜的不一定是情侣哦。”空松蓦地开口。

“啊、啊?你是说……后昼的投票?”豆丁太愣了愣才从轻松的骂声中意识到空松在说什么,他发现轻松的声音逐渐变小、消失,似乎轻松也意识到了。

豆丁太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问道:“可是空松,太尉不是分析过‘皇帝和中常侍是强盗,你和中常侍是情侣,情侣不能互相投票’,所以投票结果一定是你和中常侍票死皇帝,随即情侣获胜吗?”

“你陷入思维桎梏了,豆丁太,盗民杀中没有明文规定:不许给自己投票。”空松明亮的瞳仁倒映着豆丁太的脸,他明亮的瞳仁中还倒映着墙壁上显著的刻痕,倒映着地面上流淌的鲜红,倒映着谁背后麻绳的碎屑。

麻绳的碎屑前方,一松睁大眼睛,喃喃道:“莫非,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十四松投票给皇帝,你投票给自己,然后皇帝也投票给你?”

“哪有人明明可以获得胜利却非要投死自己啊?就算丞相是捕快有个淬毒暗器,被村民处决了的同时可以任意杀死一人……”轻松大摇其头之余陡然一怔,“丞相你、你、难道丞相你打算杀死的人是——”

“是十四松!?”豆丁太也反应过来,“空松你方才玩盗民杀时,接连三夜守的都是皇帝,即使皇帝是强盗你也要他赢吗?”

空松闭目莞尔:“因为,这就是臣所期待的结果。”

空松话音方落,皇帝小松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腰间淋漓的伤痕——站了起来。

“众卿的衣服穿得不错嘛,”小松取下明显是活扣的绳结,忽略除空松外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巡睃左右,发觉嫌味穿的服饰跟一松的直裾颜色相近,当即抚掌赞道,“跟着朕,掇青拾紫指日可待哦。”

椴松直到听见小松的声音才觉察有异,他转头,遂僵在原地——御书房外,嫌味所带精兵正彀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森森箭矢穿过大敞的门直指他和十四松。

霎时,椴松理清了一切,他中了小松最简单亦最难解的计策:将计就计。

椴松甚至有一瞬怀疑伴他左右身陷险境的十四松也是小松细作,他明白——他心态不复,大势已去。

一松已用匕首割开绑缚自己的绳索,然后他解除了轻松身上的束缚,嫌味则摆动短戈,逐一挑开他才绑上不久的麻绳。空松在此刻关上了窗户,冷峻的杀意随着御书房外弓弦的放松不再尖锐,却仍旧危险。

就在椴松认为他才是除十四松外御书房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时,椴松瞧见轻松暴躁地扣住小松的手臂左摇右晃,相对应的,豆丁太也忿忿地抓住空松的肩膀摇来晃去,衣服颜色相近的一松和嫌味对视,同时轻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松一定要亡了”。

如果他和十四松不是唯二被欺骗的人……

椴松兀然从心底里佩服他的兄长:即便是他最擅长的洞察人性和笼络人心,他也输给了小松。

也许,他从未了解过小松,然而小松却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端王殿下,毋须自怨自艾。”空松察觉椴松低迷的心情,郑重其事地出言解释道,“您分析的大体没错,只可惜您所了解的俱是管中窥豹,惟见一斑。”

“喂,你别再说了,我怎么感觉端王更萎靡了……”豆丁太蹦起来去捂空松的嘴。

“皇兄,臣弟认输,臣弟仅有一问:今日的将计就计,是皇兄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椴松太息道。

众人的眼中流露出相同的好奇,十四松瞄见被豆丁太捂住嘴的空松眼中竟闪过一抹心疼,他立刻上前两步,偷窥椴松。

“也没多早啊,”小松摸了摸下颏,回忆道,“约莫是把敦贬为黔首的时候?”

的确没多……还想要多早,那会儿你甚至不认识空松吧!

椴松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住话,质问道:“但是臣弟当时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空松!”

“说起来朕去九原郡结识空松还得感谢你……你时不时就往朕左右安排间人,朕成天查这个、猜那个,没完没了的实在太压抑了,干脆去朕最熟的九原郡巡游,顺便也圆一圆你监国的渴望,没想到在九原遇到了空松。”小松露出不堪回首的神态,“于是朕突发奇想,打算让你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功亏一篑,借此断了你的念头——朕只想玩一个时辰内能玩出胜负的盗民杀,不想夜以继日地玩‘谁是细作’。”

“按时间推算,皇帝遇到空松后没一两天就带他回来了。”十四松突兀地插话道。

“十四松还是这么敏锐嘛。”小松蹭着鼻尖笑道,“因为这么多年来,空松是朕遇到的第一个‘忠于国而非忠于君’的人。”

“忠于国……而非忠于君。”椴松似有所感地低声重复了一遍。

“抱歉,端王殿下。”一松上前两步,注视着对方拱手谢道,“虽然臣赞同皇帝致力于消弭党同伐异的决心且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不过臣的确欠端王殿下一句道歉,殿下对臣的引荐与提拔之恩,臣没齿不忘。”

一松说罢转身走回,他视线的余光扫到食案上凌乱不堪的、记录着盗民杀的纸笔,忽地明悟椴松联合空松的意图从最初便胎死腹中。就像这场盗民杀,椴松以为自己身在局中,然而他却是第一个死亡的人——毕竟,空松一直坚定地选择守护小松。

从始至终,矢志不渝。

【成败之掇青拾紫·完】

 

【成败·尘埃落定】

“哈?你们接受得也太快了吧!”轻松不悦地抱臂质疑道,“九原郡虎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才丢的虎符,但嫌味却已到了皇宫?”

空松不好意思地眨巴眨巴眼睛,左手伸进右袖袋,夹出半枚虎符递给轻松:“失礼了,太尉。”

“你什么时候偷走的?不,等等,这虎符真的假的!?”轻松拿起上镂错金铭文的青铜虎符左看右看。

“你手中的虎符当然是真的,空松曾经给椴松的虎符才是仿造的。”小松金口玉言为轻松释疑,“轻松啊,以后别什么都往怀里藏,空松白记半天太尉府的格局,根本没用上。”

难不成我还得为窃贼的辛苦而致歉吗,轻松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开口道:“……兵既调完,为何仍要偷虎符?”

“端王殿下日前进言近来匪盗猖獗、臣昨夜特意在书房中放的盗民杀檀木牌、甚至九原郡虎符方才被盗——这些都是障眼法,目的是让你和皇帝猜不到今日会被逼宫。”十四松倚着墙答道,“空松偷虎符的目的也是如此,端王殿下的计划进行得太顺利,臣也丧失了该有的警惕,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皇帝受的伤?”豆丁太指了指地上的一滩红。

“……那不是血,是朱墨,”一松鼻翼翕动,若有所思地答道,“用油纸包裹后缝在衣服里的朱墨。”

“哦,这你都能闻得出来?”空松惊讶地挑眉。

“不然我手中的利器,”一松收匕归鞘,轻哼道,“大概也会扎在丞相大人的腰间。”

“诶?那我真是太幸运了。”空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啦,十四松既把所有可能泄露逼宫之事的内臣都支开了,今日之事朕便当没发生过。”小松拍拍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掷地有声地说道,“椴松,哪天把‘鼓励商贾贸易,抑制土地兼并’的计划写个章程拿给朕看,诸卿倘无上奏之言,便请回吧。”

大家有些惊诧于小松异于常人的大度,不过小松向来一言九鼎,大家遂安下心来:椴松未言告退却行礼而去,十四松毫不在意一松先前对他和椴松的反戈一击,以琢磨土地兼并为名拉起一松跑远,轻松摇头失笑,邀嫌味同去演武场,豆丁太对校武很感兴趣,赶忙跟上两人的步伐。

脚步橐橐声中,嫌味的精兵亦熙攘散去,御书房内外惟余安静。

若非尚有两道浅浅的呼吸,书房中未免安静得有些死寂。

“有事?”小松轻哂,望向空松,望向那个脸上不再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也不再讷于言辞眨眼装傻的臣子。

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小松感到空松和他的为人处世越来越像,然而针对某些特定的事物时——他们的态度南辕北辙。

空松引小松坐到食案上,跪在他面前,轻轻掀开被划烂的衣服,扯掉油纸包,擦去朱墨,又取草药和水捣烂,倒在细布上为他包扎——空松的那一箭虽成心射偏,且小松有意垫了许多衣物,但到底是划破了小松的腰。

“轻松那般吃惊,看来我教你的轻功和武艺你依旧熟稔,如何,虎符是他扶你起身之际偷出来的吧?”见空松不说话,小松便随口道,“还有,椴松义正辞严地谴责你我鱼水7之情那里,我差点忍俊不禁,明明你我没有枕席之实,你倒伪装得相当到位……只是,他日青史遗文8中对你的偏见与指责,你恐怕真的要百口莫辩了。”

空松不在意地应道:“皇帝,所谓‘君臣德合,鱼水斯同9’,臣之功过毋须挂心,且由后世评说罢。”

“你明知‘此鱼水’非‘彼鱼水’。”小松抬手去戳空松的脸,继续道,“我——”

“皇帝。”空松打断了小松,正直的口吻中带了些许忤逆,“臣手执利刃刺向您时,您应当更小心一些。”

“你不担心一松是否会伤到你,却担心你是否会伤到……”小松眉梢一扬,他清楚空松想让他自称“朕”,可他偏偏不愿遂了空松的意,“我吗?”

“因为臣有提防一松,也希望皇帝能提防臣。”空松不为所动,“皇帝,请您对皇位更执着一点,大松可以没有任何人,却不能没有您。”

“你在欺君,空松。”小松又探出一只手去捏空松白皙的耳朵,百试不爽地染红了空松整张脸,“椴松和十四松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即使今天皇帝党失败,大松也不至于陷入内乱,椴松有识人之明,也知晓松国的当务之急,他会是大松有史以来最好的新君。”

空松更不高兴了,他躲开小松的手,反问道:“那么,如果臣背叛了您,甚或日后端王再行逼宫之举,您……您就要引颈受戮吗?”

小松旋踵10间从他绘着藏龙卧虎的瓷盘里拿出空松早先剥好的荔枝,又捏着空松的下颏把荔枝按了进去,然后他拍了拍空松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连你在我面前都毫无反抗之力,更遑论他们。”

荔枝太甜了,甜到空松脑袋发懵,但空松红着脸,执着地问着,他很少如此坚持:“臣、臣……皇帝,凡事都有万一,您应当为臣今日背叛了您的可能留有退路。”

“万一嘛……”小松把手虚虚放在空松脖颈之上,空松感到喉头一片冰凉,显然小松的指间夹着一片吹毛断发的刀片,小松冲空松敏感的耳朵吹了口气,呢喃道,“那我就宣布退位以动摇他们的心智,趁他们一个不注意,挟持你陪我去闯荡江湖——别忘了,我可是永远给自己留有退路的盗圣啊。”

灿烂的阳光从御书房的大门洒入,照亮了房中两张微赧的容颜。

【成败之尘埃落定·完】

【注:1苍黄翻复:比喻变化不定,反复无常,苍色包括蓝色和绿色;2腕花:以腕为轴使剑在臂的内侧或外侧绕立圆;3冠带闲住:免去职位,保留官员身份,回家自省;4削职为民:撤掉官职,降为平民;5致仕:交还官职,即退休;6掇青拾紫:青紫皆为古时公卿的服色,指获取高官显位,青色即苍色;7鱼水:比喻君臣相得,亦比喻夫妻相得或男女情笃,此处双关;8遗文:为古人或死者留下的诗文;9借句武则天的《唐明堂乐章·迎送王公》;10旋踵:一转身的功夫,形容时间短暂。】

【终章成败·完】

【阋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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