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98-日暮茫茫且何之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贰卷：剑指江湖
第拾捌章：日暮茫茫且何之1
湘州，西海峰林。
夕阳正炽，万里无云。
昨儿下了场倾盆大雨，今日反没了半道云彩。西海峰林的一处高地上，排排绿竹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篁林下静卧着一个人。远远望去，这人与那山、那竹在艳艳赪盘内连成了黑黝黝的一片，安谧朦胧。
是谁，竟敢踏足西海峰林？
七剑、冥教和索生门在江湖中声望日重，他们列出几处禁地被寻常百姓尊为仙境，等闲不敢轻易涉足，而江湖中人大多知晓他们的掌故，亦不会随便进出其隐居之所，莫非又是灵山门的爪牙……虹猫心头掠过一丝警觉，他离开刚刚打扫干净的孤坟，无声拔出长虹，运起梯云纵，在树木投下的阴影里穿梭，向竹林跃去。
如今的虹猫，脸上难掩风尘之累，他向所有伙伴打听岚离的事，也问过无相和玄清，两人皆言他所寻之人在咫尺天涯。
咫尺何短，天涯何长？
他踏遍山河亦难觅芳踪，实在累了、乏了，便回西海峰林隐蔽的角落为先考的衣冠冢扫扫墓，权当休息一下。
西海峰林，是他心中难愈的一道伤，故而他已许久不曾进过西海峰林，此刻旧地重游，却见冬梅扶泥，墨兰轻吐，漫山霜草叠叠，草木中居然还新建了几座木屋，哪里有半点纵火焚山后的萧瑟景象？
虹猫越走越心生讶然，翻身踏上近在眼前的高地，他不由一呆。
点点筠叶徜徉在白衣上下，佳人面朝太阳，凭竹沉睡，无鞘短剑锋芒尽敛，躺在她的左侧，她两手交握，攥着一枚圆石，圆石下端露出半截，看似刻了个字。
他悄悄转到她右前方，她的容颜沐浴在斜阳火红的光芒里，为其苍白的脸色添了一抹红润——岚离！
虹猫既惊又喜，忍不住伸手去拿那枚圆石，不料岚离握得本就不松，感觉圆石要脱手时握得更紧了。虹猫勾唇，突然扑上去搂住岚离，趁着她大梦方醒的迷糊与诧异之际顺走了圆石，他目光下敛，看清了石头上的字，呼吸一滞。
只有一个字，端正地篆刻石上——虹。
久别后的意外重逢，却是一个欣喜一个尴尬，心境迥然不同。
“……还来。”顷之，虹猫听见岚离的低语，声音清冷之余多了分不自然。
虹猫将圆石在手中一转，偷偷装入左边袖袋，口中道：“岚离想要什么？虹猫不知本人竟然有债未还，还望岚离以实相告。”
“你……”岚离明显生气了，她猛地推开虹猫的肩膀，瞪着他道，“堂堂七剑之首，居然耍赖皮！”
虹猫不答，满是笑意的眸里匿了缕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深情，望着岚离道：“几时做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虹猫的肩头洒上岚离的脸颊，岚离略略偏头，呢喃道：“西海峰林地杰人灵，那些花草土木也是有灵之物，两年间自发来此安家落户，有什么好问的。”
见岚离避过圆石的事情不谈，虹猫也不提圆石，只挑了眉毛，笑道：“木屋也是自发来此的？”
岚离冷哼：“你去问木屋不就知道了。”
虹猫闷闷地乐，声音传入岚离的耳朵，岚离忽然觉得阳光更晒了，晒得她的双颊一阵阵发热。
“……你不许笑！”岚离再次瞪向虹猫，气势却慢慢消融在对方深深的眸子里，他的眸子离得愈来愈近，她强迫自己回视他，手指不知不觉间攥紧了他的衣角。
蜻蜓点水的轻吻。
他来得珍惜，她回得认真，当他意犹未尽地停下时，听到她微微的叹息：“虹猫……江湖上应该有挺多事要你操劳吧？你该离开了。”
虹猫注视岚离冷淡的眼，岚离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情绪动摇。
但这一回，她已瞒不过他。
“岚离，你在怕。”
“阿岚没有。”
“你有。”虹猫平视着岚离，“岚离，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为何反而躲着我们？”
岚离仰着脑袋，目存暗愁，越过他的白衫看天际红彤彤的太阳，只字不语。
“岚离……你连我也不能信任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呢？”
她还记得，四年前他说过一模一样的句子，而她，却再也无法给他一模一样的回应。
她蓦地拥住他，把脸撞进他坚实的胸膛，痛楚从鼻尖扎至心田，又从心田返回眼角，泛起酸涩的波澜，她想告诉他为什么暗影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想告诉他有一颗溶不开噬不掉的药丸顶在她的丹田，她想告诉他来自暗影六亲必伤的诅咒让她多么忧心又是多么绝望，她还想告诉他很多很多，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等天下战乱终焉的那一刻，等江湖众志成城的那一刻，等武林不再需要七剑的那一刻，我们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再不问世事。”有谁轻拍着她的脑袋，款款耳语，“我守着你，护着你，这样你便不会再担惊受怕，岚离……答应我，好不好？”
与众不同吗？
屠戮成性吗？
孤寂如许吗？
岚离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从未视她为异端，从未抛弃她离开她，而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和他在一起她发自内心觉得很安全很快乐，她猜，大概这就是文人墨客们所称颂的幸福。
她明白，她配不上他这样旷达不羁的人物，更没有和他相守一生的时间，可她贪恋着他毫无保留地给予她的温暖。
好似站在高耸入云的悬崖的边缘，拥抱太阳倾洒的光辉。
温暖的太阳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再靠近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
夕阳将逝，吐谷浑方向有一柱漆黑直冲青冥。
虹猫感觉怀中人突兀地僵住，他低头看去，正对那双血瞳。
长虹出鞘，剑尖抖起三次，分别抵住三道如墨剑气，暗影一击不成，骤燃森森黑焰复冲而上，岚离剑头脚横成一条直线，凌空而转，身如一道黟色旋风冲着虹猫电射冲去。
虹猫抡出“长虹落日”，双足陷入地面半尺，浑厚的内力聚凝剑身，将暗影牢牢顶住。岚离势头渐缓，倒摆黑剑折腰跃起，运起十成功力高喝一声：“暗影黄泉！”
短剑一颤，分出八十一道猛利剑气，以虹猫为中心激射过去。虹猫双目一凝，“长虹幻影”下意识用出，只瞧他身形一虚，分出九道人影向外奔出，暗影剑气亦分九组，每个影子都不放过，只瞧得九个白衣少侠同时挥袖而挡，一时四方剑气乱撞，黑红交错。
当是时，岚离似有所觉，调转剑锋反手朝左边空旷处全力而刺，无论黑的还是红的，漫天飞舞的剑光全部消失，只余一段洁白的衣角落在刃下。
仅仅是一段衣角。
虹猫左袂被削掉一截，平举长虹，无光无芒的长剑顶在岚离的后心。
半刻踌躇皆无，岚离下划短剑背手削去，双剑剑脊抵着剑脊，铿锵长吟，二人错身拉出距离，拔剑相向。
虹猫惶惶望去，她赤眸冰冷，好似一池死水。
晋隆安三年，扬州建康，某客栈。
“和我在一起罢，小修罗，这世上只有我才真正懂你，只有我永远不会视你为异端，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找到属于我们两个的快乐——只属于我们两个。”
“……说完没有？”
“尚未，我刚好另有一事想问——小修罗呵，这回怎么不像灭唐门时一样灭掉冥教？”
“彼时唐门犯冥，阿岚奉命围剿罢了，何以问此？”
“莫欺我无知，它犯的不是你么？而你……一向为复仇而活，如今缘何却控制住那冷漠而嗜血的灵魂，还把它塞进了暗影？”
“……”
“放弃姓氏也是因为想斩断过去的罪恶吧？到底因为谁呢——黑小虎，还是虹猫？”
“……你胡说些什么！”
“毋须逃避亦毋须挣扎，你我本性相同——我很快会证明给你看，再会了，雪岚离。”
与酆蜧初见那晚，从不做梦的她在梦中忆及过去最为狠绝的时光，身临其境，此后每梦入魇，竟夜夜不绝。
说是美梦，偏偏遍地鲜血；说是噩梦，偏偏心生欢愉。
晋隆安元年。
“……齐鹄、角畅、莫焘之。”颜凝长吁一口气，搁下笔，捏着肩膀埋怨道，“堂主，名字未免太多，之前林林总总记录那么些名字也就罢了，突如其来地又记上几万人做什么……堂主？”
“这次和过去不同，退下吧。”
当然不同，那是——斩杀和屠杀的区别。
她踩上益州唐门那纤尘未聚的石阶，一步一个血脚印，左臂黑焰熊熊，白皙的手指握住短剑剑柄，剑锋在夕照下舞动着生命的余晖。
长空之西，涅而不缁的云朵被落日涂上鲜红，奔腾地卷在一处，好似血涛叠叠，美得凄艳。
暗影滴血未沾，白衣片红不染。
温热的赤雨淅淅沥沥洒在她背后，银光璀璨的灵魂怨恨地哀嚎着，被无情地摄入暗影。
帝王说，他生为人皇死为鬼雄，在阴间也要人服侍，于是选中许多人为他殉葬。
书上说，暗影剑主生前六亲必伤，无论被杀还是自尽，死后魂魄皆会被暗影吞噬，可暗影剑主没有帝王的福气，没有人肯陪暗影剑主。
为什么，没有人问暗影剑主会不会痛苦，没有人问暗影剑主想不想要这把邪剑？
父亲，你独自在暗影里一定好寂寞，不过父亲不怕，阿岚会找好多好多人去陪伴父亲。
等阿岚把父母的仇报了，等父亲不再孤独了，阿岚便将苗疆托付给芸珏他们，按照父亲所说的，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尽，陪伴父亲左右。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她才不会在乎，尔后暗影沉寂也罢，另觅新主也罢，又与她何干？
她只要复仇就好……她不正是为此而活的吗？
她觉得自己很高兴，很快乐。
鲜血汇成小溪逶迤，她站在小溪的源头，盯着一步之遥的男子，男子白衣胜雪，伸出手臂抱住她，轻喝道：“岚离，够了。”
可笑，胆敢拦她，他以为他是谁？
她毫不犹豫，习惯性地一剑捅去。
利刃插入他的胸膛，她恶意地拧动暗影，再极慢极慢地拔出，她没有凭借身法躲开，两颊沾满他溅出的血液，暖暖的，就像一个人的怀抱，很安逸，很舒服。
虚幻而残忍的微笑在她脸上扩大，却在抬眸看清他的脸时倏忽凝固。
然后梦醒，她猛地坐起，使劲攥住衾被，呼哧呼哧地喘息着，额上凝结豆大的汗珠，心中惊悸难平。
从此，夜不能寐。
晋隆安五年，西海峰林，剑气激荡。
虹猫不忍伤岚离，却也难制住她：一则他不敢让暗影沾身，只得全力防御，本就落了下乘；二则因黑龙剑九州无锋之能，饶是他尽力节省，内力还是在百招后见了底。
岚离和虹猫相反，愈战愈勇，几乎只攻不守，招招夺命，虹猫无法可想，心急如焚。
遽然，虹猫袖中的圆石在他退步踉跄间不小心掉落，虹猫上前半蹲伸手去接，虽抓住圆石收入袖中，但他恍惚间暗影荡开长虹剑脊，正正向他心口戳来。长虹被拨到右侧，收之不及，若想强行阻止，惟有在暗影伤他之前将所剩内力全部激出重创岚离，对战的本能令虹猫左袂骤鼓，满溢的内力却在印上她丹田前生生顿住。
电光石火之间，一声啼鸣高亢，遥遥入耳。
瞳仁中的血色褪去，岚离怔怔盯着虹猫，短剑离他胸膛不足两寸，再进一分剑气便会割破他的如雪白衣。
暗影凌厉殆尽，突然重逾千钧，没入地面。
两人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虹猫看见岚离薄唇微启。
“虹，可否……予阿岚一诺。”
“何诺？”
“倘再遇此事，请重创阿岚，切勿犹疑，还有、还有假使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
“……罢了，真到那时候阿岚再告诉你。”
【注：1章名化用刘长卿的《送李中丞之襄州》：“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