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108-一片孤城万仞山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贰卷：剑指江湖
第贰拾捌章：一片孤城万仞山1
扬州，丹徒，蒜山，夜。
“北路重伤二十七，亡十三。”
“东路重伤三十六，亡十四。”
战火歇罢，浓烟随风飘远，露出残破的刘字旌旗直插满月，众伤员围绕着旌旗或坐或趟，散了一地，几个小校清点兵士后向刘裕低声报告伤亡人数。
“嘶——”跳跳跪坐于地，用从袖子上裁下来的青色布条把止血药草裹在刘裕后背的刀口上，刘裕有点吃不住疼，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跳跳将布条首尾两端缠在一起系了个死结，说道：“好了。”
“多谢郎君。”刘裕缓过劲儿来，向跳跳道谢，以刀撑地立起，低声对跳跳道，“我方身负轻伤尚能一战的不足两百人，而敌方伤亡未及五千，犹有数万大军参战，十万兵士合围。”
“……刘参军且好生休息，”跳跳答道，“不必太过忧虑。”
若问刘裕如何落魄如斯，还得从孙恩北攻沪渎说起。
刘裕见孙恩放弃海盐转道向北，便如先前蓝兔在句章城墙上所说的那般，转被动为主动，追而击之。时海盐县令鲍陋深感刘裕周护一方百姓的大义，特遣其子鲍嗣之领近千吴兵助战。鲍嗣之年少轻狂，瞧着刘裕打孙恩打得相当轻松，便觉妖道不过尔尔，向刘裕反复请战，表示自己愿为先锋。刘裕知孙恩屡败晋军之绩，遂告诫鲍嗣之道：“贼兵精甚而吴人不习战，若先锋失利我军必败，汝可在后为援2。”
鲍嗣之并不领情，反问道：“参军忧嗣之争功夺利乎？”
刘裕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得倒旗匿鼓，三五人一组设下重重伏兵。
翌日，鲍嗣之搦战孙恩，双方交战正胶着时，刘裕打出暗号，早先藏好的伏兵顷刻间举旗鸣鼓，一拥而上。孙恩以为中伏，大惊鸣金，鲍嗣之更觉妖道孙恩外强中干，轻率地下令追击。
鲍嗣之在刘裕反应过来之前冲出刘裕的伏击圈，暴露了自己只有近千兵力的事实，孙恩发现受骗，止钲击鼓，回马再战鲍嗣之。鲍嗣之手下的吴兵本不善战，更何况以一对十来抵抗孙恩军，刹那间被屠戮殆尽。孙恩军势头大盛，来势汹汹，刘裕和蓝兔不得不且战且退，手下部众死伤十之八九，若非刘裕本人骁勇异常且蓝兔一把冰魄神兵无人可挡，他们只怕已全军覆没。
危机时刻，蓝兔对刘裕传音道：“刘裕，快想办法！”
语毕，蓝兔杀出空隙，拔身一纵直上七丈，高擎冰魄斜对苍穹。
“千里冰封！”
冰魄蓝芒暴涨，那蓝光由剑腾出，从上至下蔓延开来。
孙恩当机立断，对两翼下令道：“对准那蓝衣女子，放箭！”
箭雨铺天盖地从两翼冲来，却在离蓝兔还有五丈时越飞越慢，孙恩凝神望去，只见那箭矢上冒出缕缕白烟，箭矢在离蓝兔三丈时终于无法再进一分，纷纷坠落。等孙恩明确事情有异，那蓝光陡然加速，席卷而下，孙恩两翼的兵士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紧接着被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孙恩既自号天师道天师，自也有些微末道行，他挥舞符箓驱散冰魄剑气，这才瞅见刘裕借着蓝兔营造出的时机，率部众突围而出，蓝兔御剑折返，亦没入刘裕军中。孙恩正待再次包围刘裕那区区百人，却见刘裕和蓝兔停了下来。
刘裕和蓝兔，在先前设伏孙恩的地方，突兀地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捡取孙恩军死者身上的甲胄和武器。孙恩简直被刘裕奇特的行径弄得发懵，他心中有点怕刘裕那鬼神莫测的谋略，勒马观察。刘裕指挥调度，格外从容不迫，其麾下步卒都是以一当百的精兵，知道刘裕的意思，走路做事不急不缓，非常镇定。蓝兔挽了个剑花，看向孙恩，似挑衅又似同情地给了他一哂。
“杀！”
刘裕骤然大吼，蓝兔的冰魄同时大亮，残存众兵重击三声大鼓，操起兵器，以胜券在握般的气势反攻孙恩军。孙恩以为果又中计，不敢恋战，慌忙撤退，刘裕也不紧逼，杀了孙恩近百兵士，等孙恩远远遁走，方才撤回海盐。
此役因鲍嗣之轻敌在先而孤军深入在后，刘裕几乎一败涂地，虽然最后他通过和蓝兔的配合以诡道吓退孙恩，但因步卒损伤过重，无法支援沪渎。蓝兔在海盐休整时，想到莎丽随着袁崧守沪渎，赶忙把“孙恩会去攻打沪渎，而她和刘裕无力相援”的现状让小六带信告知莎丽。
是月，孙恩终于躲开了刘裕和刘牢之这两个难缠的对手，大破沪渎，杀守将吴国内史袁崧及晋军四千余人，凭着大捷之后高扬的军心，孙恩从长江乘战船逆流而上，洋洋洒洒十几万行伍，兵锋直指建康。
司马元显终于慌了，他颠三倒四地发出道道急令：建康四周全部戒严，全体官员取消休沐，用栅栏切断淮河入长江的河口阻隔船只，巩固建康四面畿兵的驻防，调远在会稽的刘牢之北上阻截孙恩军的西进之师。
司马元显不够聪明，他还没有意识到能保住晋祚的，不是他亲封为辅国将军，却冷眼旁观刘裕苦战只顾盘剥地方的刘牢之；当然司马元显也不那么愚蠢，至少他看出了桓玄和孙恩间怪异的和平共处，没有求救于这位南郡公。
第二个接到灵鸽传书的是跳跳，莎丽把蓝兔给她的信转寄给了跳跳，然而跟随着灵鸽小五一起到来的，还有沪渎城破的消息——跳跳在那一瞬，心头涌上一种干掉刘牢之的冲动，他用毕生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拔剑的手，与刘牢之礼貌地告别，奔至沪渎。
然后，跳跳见到了莎丽。
手拿账本的莎丽是一丝不苟的，腰佩紫云剑的莎丽是英姿飒爽的，和他共赏如画江山的莎丽是含嗔带羞的，甚至他也见过绝望的她、努力的她、喜极而泣的她，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莎丽右手搭在左臂臂弯，静静地靠着沪渎破败城墙的一角，脚下横七竖八趟满了孙恩军中的兵士。离得近了，他看见她漆黑的眼眸半睁，里面找不见一丝光彩，而且她身上的紫襦被黑血染透，那黑血是一层鲜血干涸后又覆上一层，层层叠叠的血液凝固后的样子，她的脸上，发上，左手上沾满了这样的血，尤其是她左手拎着的剑。那是一柄卷刃亦崩口了好几处的剑，残破而血污的剑身朝下，血沿着不规则的剑锋蜿蜒流淌，一滴一滴缓慢地坠逝。
孙恩麾下留守沪渎的十几个兵士谨慎地围着她，跳跳走得更近些，听到他们小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这女娃长得蛮俊，怎地大将军却不收了去？”
“沪渎既克，只消再过丹徒，攻下建康还不是小事一桩？大将军是要当皇……当天王老子的人，明白？美貌的女郎多得是，大将军哪里还看得上这扎手的女娃？”
“嘿嘿嘿……大将军看不上俺们看得上，可惜这女娃性子太烈，我们且和这女娃耗上一耗，待她力竭——”
跳跳在刘牢之面前强压着的杀意，突然不可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金色的鞭影挟着雷霆之势劈头甩下，那些兵士仅瞅见一道灿烂如闪的光华和一声震耳欲聋的鞭响，便走到了生命的终结。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用紫云剑。”
莎丽望着跳跳，千言万语汇作一句低低的呜咽，随后昏了过去。
跳跳接住莎丽，莎丽的右手仍牢牢攥着她的左臂臂弯，跳跳这才瞧明白，莎丽左臂臂弯被利器划出一个深创，她一时没法包扎，血又止不住，竟用手捂住伤口继续战斗。她的手劲很大，捂得极紧，其左臂臂弯上的血已经和着土与泥干涸，却把她的左臂与她的右手黏在了一起。
跳跳深深往冀州方向凝了一眼，背着莎丽回到了海盐。
蓝兔和跳跳都粗通医术，而且海盐也有懂医的医师在，莎丽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醒过一次，喝了些汤药后沉沉睡去。
同日，刘牢之的军令到了，他命刘裕立即北上，阻止孙恩——因为刘裕所在的海盐较孙恩最近，且目前胜过孙恩的，除了他刘牢之，只有刘裕。
传令官传来消息的时候，蓝兔、跳跳和刘裕三人都在，跳跳给了那传令官一个讥嘲的冷笑，一掌掰折了案几的一角。
刘裕叫人把吓得几乎坐倒在地的传令官送走，沉默许久后，说道：“军令如山，且为国捐躯是裕身为大晋武官的责任，你们七剑帮裕已经够多，最后这段征程……让裕独自去闯罢。”
刘裕说完后看向跳跳，他想，跳跳肯定会把蓝兔拉回去的，毕竟他明显地表现出了对刘牢之命令的抗拒，且莎丽还受了重伤，亟需休养——不料跳跳沉着脸，一言不发。
“参军既下定决心，便去准备军需吧，这事耽误不得。”蓝兔微垂眼帘，答道。
刘裕明了蓝兔话里的意思，他起身，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他也不甚明了的期待：
他一向厌恶江湖，因为侠道之兴江湖之盛，只能说明皇室的昏聩与官员的无能，而江湖多的是彼此倾轧的阴狠算计，无非是薄情小人聚居的另一个朝堂罢了，可是七剑……他知道，江湖里的人为了对抗妖道孙恩，以灵山门主穆鸷为首结盟，其中灵山门给了北府军财，天狼门给了北府军人，索生门给了北府军粮，冥教则由于地处扬州，一直在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唯有七剑中的三位剑主——尤其是蓝兔，以身犯险陪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他真的不希望蓝兔跟着他一起去，可他心里明白，如果这次蓝兔依然选择跟随他北上，他对江湖的看法必将一发不可收拾地由此颠覆。
刘裕已出，蓝兔转向跳跳，方欲开口，便听跳跳对她传音道：“你也不会放弃的，是吗？”
被跳跳这般直截了当地问，蓝兔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跳跳瞥了蓝兔一眼，太息道：“你和莎丽一个样，恁地固执，我开始还以为你坚持要南下牵制孙恩全为了帮黑小虎重振冥教，但现在看来……我们几个里看似你变得最多，可实际上对于初心的坚持，我们——大抵都不及你罢。”
蓝兔不置可否地听着跳跳的话，直到他说了一句：“蓝兔，劳你的小六去送一趟信吧。”
蓝兔警惕地瞥了跳跳一眼，她的脑中不可抑地蹦出了三个字，她不禁抿起唇：“送到哪里？”
“……黑虎崖。”
果然是黑虎崖。
她急道：“不行！”
“我明白，你不愿让他因你亲赴险境，”跳跳劝道，“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不用剑，黑龙剑九州无锋之能对他几乎没有影响，若有他在，我们对孙恩的胜算将大大提高。”
“不能是他……除了他，谁都可以。”
蓝兔想起她曾对岚离说的“男儿多风流，慊慊只为君”，她的心不大，除了献给普天苍生的那一块，装的全是他，她并不怕他会在乱军中丧命，她知道他的本事，更知道孙恩军中无人能撼他分毫，但她怕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她怕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过去。
那充斥着信任、背叛、救赎和杀戮的峥嵘岁月呵。
她和岚离是一样的，她们都不愿他的名声染上任何污点。
跳跳道：“那就请岚离过来吧。”
蓝兔的回答没有变化：“她也不行。”
暗影并未被黑龙影响，甚至威势比过去更盛，可蓝兔记得灵山门正四处搜寻暗影剑主，她怎么能在这风口浪尖上让大家知道暗影剑主出现在刘裕军中对抗孙恩？更何况……岚离极有可能是赶不过来的。
跳跳知晓蓝兔的意思，蓝兔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不由抓了抓脑袋，心中忽生一计：“我们可以刺杀孙恩啊！”
蓝兔叹道：“我和刘裕初遇的时候，他被孙恩杀光所有步卒，浑身是血地以一挡千，和我同去的北府军救下了刘裕，刘裕伤好后我们便拟定了刺杀孙恩的计划。”
“……你们失败了？”跳跳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过程出奇地顺利，从我看见孙恩到成功刺杀他——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蓝兔答道，“然而再上战场的时候，依旧是孙恩在指挥着他的天师道。”
跳跳闻言，瞪大了双眼。
“之后我又试了两回，结果是同样的。”蓝兔颇为郁郁地说道，“易容？替身？符箓？傀儡？我猜不透孙恩究竟如何办到了这些，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刺杀对孙恩无效。”
跳跳不晓得应该再提些什么法子，蓝兔亦没有说话的心情，两人就此沉默，却闻刘裕叩门而入：“莎娘子醒了。”
“太好了，跳跳，我们赶紧去看看她！”蓝兔飞快地站起，越过刘裕跑出门去，跳跳却没有尾随，而是缓缓看向了刘裕。
“刘参军，北府军的传令官都允许白衣随意听取军机的吗？”
刘裕形容微变：“……是裕考虑不周。”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跳跳长闭了闭眼，“刘参军，你……帮我拖住蓝兔一会儿吧。”
【注：1章名借句王之涣的《凉州词二首·其一》；2化用《宋书·武帝本纪》：“高祖曰：‘贼兵甚精，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后为声援。’不从”，本战描写多出自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