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问鼎天下115-一豆烛光烬余欢
*改编虹七、虹木、虹明和虹剑四部作品。
*主CP：黑蓝、虹她
*副CP：跳莎、奔紫、逗灵、达夫、将雪等
题记：
剑指江湖，问苍生正邪何判；
称霸武林，问人生情归何处。
第贰卷：剑指江湖
第叁拾伍章：一豆烛光烬余欢1
岚离将纤细冰凉的手指搭在雪晶温热的脖颈上，奔腾的血液在她的指下流淌，一跳一跳。她眸中红光微闪，拇指顶在雪晶的喉间，她想只要她稍稍用力，世上也许再无人知晓正是由于蓝兔的母亲转达了雪晶对麒麟那莫须有的担忧，才让冥教和七剑未谋其面，芥蒂先生。
让冥教和七剑彼此生隙甚或声名不复的风险，她担当不起。
可她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这里是灵山门。
岚离收手起身，转到火山族逆子莫仇跟前。
莫仇蓝灰色短褐的左襟被割破了一道，却未伤及腠理，他同样中了幻瞑蛊，嘴角亦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莞尔，但和雪晶不同的是，莫仇眉头轻皱，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梦中的莫仇身体轻蜷，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跪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烛台昏黄的光打在他不太习惯弯曲的脊背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上首传来威严的男声：“说罢。”
莫仇身躯一颤：“回门主，仇会助门主铸成黑龙剑！”
“黑龙剑？为何……不是光明剑？”
“火山族无能。”莫仇垂目抬头，彼时的他稚气未脱，岁月还没有将它无情的痕迹烙进他温文中带着恐惧的脸庞，他看向灵山门主深红曲裾下摆灿金色的滚边，赧然道，“历代族长呕心沥血，于光明神锋……却终是无绪。”
“是么？”穆鸷轻笑，站起身来单手托住莫仇的下颔，用力一顶，逼迫后者与他对视，“那你便和你那同样无能的父亲一并去死吧。”
“莫非门主不想称霸武林么！？”莫仇的神色慌了一瞬，随即道，“杀了仇，火山族必无一人可为门主所用！”
穆鸷俯身，把脚下的人拢入自己的阴影，望进对方惶急晶亮的眸，“……你是说，你能教火山族为我所用？”
莫仇咽了一口唾沫，怯色未散却坚定异常：“父亲既亡，仇便是火山族名正言顺的族长。”
“你能命火山族倾族相投？”穆鸷放开莫仇，端坐回去，“你若有这般能耐，先前又何必如此狼狈？”
“因为……最好的投诚不是忠，而是畏。”莫仇重新将额头贴向地面，“只消门主助仇亲手杀了莫将，仇必有法子令火山族为门主铸出黑龙剑。”
“莫将？”穆鸷疑道，“他不是你的胞弟么？”
地面突然变得寒冷，莫仇不禁再次打了个哆嗦：“门主，火山族……只需要一个族长。”
“有趣。”穆鸷眼眸一亮，“本门主可以答应你，但除了黑龙剑，你还得加上一样能教本门主心动的事物。”
莫仇缓缓撑起腰身，缓缓仰视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缓缓张开他薄薄的嘴唇：“……麒麟血。”
并未燃烧许久的蜡烛烛光陡亮，映在他决绝的双瞳里，而后——悄然熄灭。
其后的回忆片段犹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那个看似怯懦实则坚忍的少年，执拗地走上了他为自己选定的道路。亲疏易位，止水在心，他不曾后悔更不曾回头，火山族日复一日归顺灵山门，而灵山上下对他的称呼渐渐变成了“莫大师”。
“属下莫仇，参见门主。”莫仇在一间未设窗户的屋子前躬身行礼，其时恰值盛夏午时，日正中天。听到穆鸷传他进去，他低头理了理衣襟袖口，再抬头——他脸上带着恭中有畏、畏里藏谄的表情推门而入。
“精铁足矣，请铸黑龙。”他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从门外射入的阳光打上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延伸到灵山门主穆鸷的脚下。
没有点燃的烛台前摆着一张棋枰，穆鸷拈起白子，落下一招“挡”，沉吟片刻，又捏着一枚黑子对了个“立”，淡淡道：“不急。”
莫仇抿唇，恭谨地等了少顷，直到白子触碰棋盘的清脆声音响起，他暗中飞快地窥视一眼，这回是“爬”，这一手让他不太舒服，他定了定神，低声重复道：“门主，请铸黑龙。”
“莫仇，教本门主心动的事物不多，除却黑龙剑，还有一样。”穆鸷没有看莫仇，也没有叫莫仇起来。
莫仇思忖几息，回道：“门主所言，可是能让人武功称霸武林的麒麟血？”
“不错，”穆鸷送出一道内力，托莫仇起身，他眯着眼望向莫仇道，“你上次说麒麟在……”
“在七剑那里。”莫仇直立，短暂的视线交错罢，他重新将眸子低垂，以示顺服，“门主的意思是？”
“至哉乾坤，造化万千，既是奇珍天物，焉有不取之理？”穆鸷颔首，夹出一枚黑子，一招“鼻顶”悄悄落下，“黑龙暂缓，且觅麒麟。”
莫仇应下，告退，出了小屋但见一道窈窕的白影匆匆掠过，在压抑的天目山中，在肃穆的石阶之上，那道白影却如此鲜活，灵动了一路的生机。
“仇一定……”
莫仇匆匆瞥过那女子的背影，忽然露出一抹浅浅笑意，转身离去。
他和那女子的方向——截然相反。
岚离认出那道白影是雪晶，然而在将诸般事情串联到一起前，她被少年脸上的笑容，夺去了心神。
莫仇的笑只是一闪而过，落在岚离的眼里，却再难忘怀。
为什么，他的脸上遍布着辛酸与绝望？
为什么，他的眸中填满了坚毅与希冀？
这苦涩中暗含期待神情，她再熟稔不过。
若莫仇从始至终……皆存二心？！
莫仇、莫将、雪儿、穆鸷、雪晶、蓝兔母亲……这六个人的音容相貌在岚离心底电光石火间转了一圈，不少迷惑茅塞顿开，虽仍有不解之处尚未想明，但她已无暇细思——陡然暴起的暗影和浓郁的邪煞之气将她拉回灵山门骨牢。
黑龙剑，近在咫尺。
耀眼的金色剑格旁偎依着一只凶戾的蛟首，黑曜石般的蛟身一圈圈盘于长剑之上，蛟首中喷出的黟色剑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岚离和暗影锢于网内，因岚离入了莫仇的梦，无知无觉，暗影自行护主，此时正被黑龙剑借机疯狂地汲取着邪气——滚滚邪气出了暗影，于空中转为煞气，复没入黑蛟，其鳞愈亮，其爪愈利。
岚离忖道：难怪穆鸷胆敢引她一窥昔日秘辛,从她踏入天目山开始，穆鸷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只是她万没料到，穆鸷竟知晓邪煞互化的法门。
苍白的手自黑袂下探出，岚离五指一旋暗影剑柄，反握暗影格挡黑龙，暗影黄泉的内力汩汩涌出，当的一声震退黑龙，岚离亦借势翻出雪晶的骨牢。内力余波散去，帷帽下的皂纱重新低垂，遮住了岚离的脸颊和那双血红的眼。
黑龙虽退，黑龙剑气凝成的剑网犹在，岚离屈肘于前，横剑相持。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穆鸷负手，悠然道。
皂纱下的血眸瞟过光芒幽冥的剑网和继续化邪吸煞的黑龙，岚离答道：“……有。”
穆鸷微笑道：“愿闻其详。”
“本剑主今日明确了一些和门主有关的事情。”
“哦？”穆鸷露出感兴趣的神态，“比如说？”
“比如，你也有不敢战的时候。”短剑一摆，荡去大片黑龙剑网，见黑龙停止吸收暗影之力，岚离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比如……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达达、空曜和牛旋风在此，不敢战的是你非我。”穆鸷大笑道，“至于后者，本门主见多识广，虽不敢自诩博通经籍，但你知晓的本门主必定了然于心，而本门主明晰的你却未必清楚。”
“无相继马三娘后有一爱徒名唤阿木，此子天生至邪之体，等闲难越束发之年——这些，想必门主业已了然于心，不过无相请本剑主祛除阿木体内邪气的事，不知门主是否依旧了然于心？”岚离不待穆鸷回答,继续道，“本剑主最后一次治疗阿木时，在他体内留了点东西，门主若再次召唤黑蛟，全力催动黑龙剑……就本剑主得到的消息，四大神兽的内丹阿木才吸收了两颗，现在便弃了阿木这个子，门主舍得？”
“精彩，十分精彩。”穆鸷抚掌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即使没有阿木……本门主仍有办法。”
“但阿木无疑是最好的，除非门主甘愿再等上一个廿年。”岚离眸光微沉，暗想：穆鸷未谋其胜先谋其败，委实老谋深算，眼下一战，大概是避无可避了。
她暂且不再深究这个她尚未看透的局，转而用穆鸷不喜欢的方式去谈穆鸷希望她谈的话题：“还有一事本剑主不甚明了，门主先前只云豺通非我父所杀，却借幻瞑蛊将往事一一相告，未料门主原是这般古道热肠。”
“你看到了雪弥辰和豺通！？不可能！否则你又怎会——”穆鸷神色数变，但他很快察觉到了岚离的意图，“呵，你试探我？”
话音落，黑龙斜插而至，层层剑气复现。
穆鸷反应很快，岚离几乎没探出什么，只明白了三点：
其一，雪弥辰和豺通出事的始末，牢中五人都不清楚；其二，豺通之死确有蹊跷；其三，穆鸷当真不清楚她于幻瞑蛊中究竟看到了哪些过往。
“冥教与灵山门交战无数，但绝大部分征战双方都打得相对克制，只有几次战事极惨——”岚离侧身躲避，暗影连刺五番，分头、颈、心、腹、膝五个要害袭去，同时右手背在身后一抖，偷偷放出五只指甲大小的飞虫，“豺通死前那一场打得相当激烈的会战，就是你挑起吧，冥教四将一隐一亡，实在好算计。”
黑龙迎着暗影放出了五道同样的剑气，打散并顺势吸收暗影剑气，直击岚离。
“你所见所闻，俱是他们所思所想，真假难辨。”穆鸷发觉岚离的意图后，老狐狸采取了和她一致的态度，打着玄机，偏不正面回答，“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干系，知道旧事的这些人死的死，殁的殁，我这把老骨头不告诉你们，大概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晓得当年的真相。”
“然而你说了，还是当着冥教上下公之于众的。”岚离为防黑龙再吸暗影之力，旋身躲开黑龙剑气，收回暗影，云手吐纳，两道坚实的掌风破空击向穆鸷，喝道，“是你追杀火山族，逼得莫仇举族投诚、莫将武功尽失！是你设计雪晶告诉七剑麒麟有变，诱发七剑和冥教之间的矛盾，最终导致七剑几乎死伤殆尽，冥教魔字当头！是你让雪儿六亲不认，覆灭了两个铸剑名门，又将此事推给冥教！如今你再兴风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呵，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我初见的莫仇，明明心中害怕，却死死护着弟弟，强撑着说自己是火山族唯一的族长。”穆鸷横踢两脚，踢碎岚离的掌风，亦不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直言道，“但那又如何呢？就算莫仇的目的是要对付灵山门，就算莫仇的目的是要保住他珍视之人的命，可莫将的功夫是莫仇亲自废的、雪晶的脚筋是莫仇亲自断的、让雪儿无法恢复记忆的奇幻六脉散是莫仇亲自下的、而麒麟血可以教人称霸江湖的消息也是莫仇亲自说的，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莫仇——永远。”
穆鸷落地，将打斗中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向岚离，他张开手指，五只指甲大小的飞虫死尸躺在穆鸷的手心：“靠它们去唤醒甘愿陷入沉睡的人没有用，他们……只是耽于美好的虚幻，不愿醒来去面对现实的无情。”
岚离怔怔盯着穆鸷，半晌无言。
“看来你注意到了……是不是觉得很熟悉？”穆鸷掌中漆黑的邪气一转，五只蛊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另一只手自怀中取出一只有拇指大小缺口的银白色圆环，“黑心虎的心不够狠，如果他能像他对待小鹿、抑或是我对待雪儿那般对待你……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骨牢墙上的火把光芒依旧，然而岚离依稀觉得，那些光再也照不进她的瞳仁了。
【注：1章名化用李叔同的《送别》：“一壶浊酒尽余欢”，其中第二字不可考。】
